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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06)

这会儿,因门开着,不知从哪儿进来一只飞蛾,迎着灯影飞了过来,忽闪着翅子不停往灯焰里扑,把屋内的光线也扇弄的时明时暗。

赵黼本极心烦,想将这飞蛾捉住捏死,然而看着它一次又一次撞上灯心的模样,却又不觉有些发呆。

最终,那蛾子最后一扑,狠狠地抱上了灯心,只听“嗤”地轻微一声,火光暴涨几寸,把那飞蛾裹在中间儿,却又很快嘶嘶地化成了灰。

这般壮烈似的,又把赵黼惊了一惊!

云鬟见赵黼不答,只顾盯着那扑火飞蛾看,她心头一动,就也看去,望着那飞蛾一次次不顾身地,竟有些不忍,心中欲让赵黼把它挥退放出门去,才唤了声,就见那飞蛾猛然抱火,刹那得偿所愿。

云鬟见那蛾子化作一团火焰,心不禁也随着突突地跳。

赵黼却忽然笑道:“好好,一只小虫儿罢了,竟也有如此气性。”

云鬟心里莫名难过,转开头去:“虫豸不懂生死界限,只顾觉着这火光灿烂光明,才无视存亡之危罢了,倘若是个人,明知自取灭亡,只怕就知难而退了。”

赵黼却笑道:“未必,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兴许它知道生死,却仍为着那一刻的欢喜而一意孤行呢?”

这两句,细想倒也有些道理,云鬟不觉抬眼看他,因被飞蛾搅乱,屋内光线越发黯淡几分,赵黼的眼神也一发深沉,听他又道:“何况叫我看,人跟虫豸也没什么两样。有时候还更蠢些呢。是了,阿鬟你做过这‘飞蛾扑火’之事么?”

沉默,云鬟道:“世子做过么?”

赵黼道:“不曾。”

云鬟笑笑,赵黼道:“老子做的那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什么飞蛾扑火那样丧气。”

云鬟微微愕然,赵黼倾身过来:“终于瞧见你笑了?以后不要总是冷着脸,六爷最喜欢看你笑了。”

他不说则已,一说,云鬟便又淡淡地转开头去。

赵黼怅叹,略坐了会儿,忽然说:“你真个儿想见白侍郎?”

云鬟见他忽然提起此事来,便道:“是。”

赵黼道:“我可以许你见他,只不过,你得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何事……你不必现在告诉我,但是,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你可懂?”

云鬟略一思忖:“好。”

赵黼莞尔,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小凤子很乖,早些睡罢,明儿六爷给你安排,爷对你好么?”

云鬟见他又胡乱调戏起来,便低低道:“世子。”

赵黼长吁一声,站起身来:“那你歇着罢了,只不许再做那些梦了。”他起身往外欲走,忽地又停下来,回头望道:“还有一件事,我送你那簪子,你究竟带着不曾?”

云鬟问道:“带着怎么样,没带又怎么样?”

赵黼眯起双眸,继而点头笑道:“的确并不怎么样。可对我而言,你若是带着身边儿,不管如何,我心里就高兴。”

云鬟低头想了一想:“那世子可以高兴了。”

赵黼哈哈一笑:“我就知道。”意气洋洋,真个儿去了。

次日,赵黼晨起,他是早就养成的习惯,晨起必舒展身子,今儿也依旧打拳习射等。

云鬟因夜晚翻腾,有些晚起,听见窗外隐隐有低语声儿,才醒了过来。

方想起如今不是在侯府,于是急忙起身洗漱,幸而她衣着服饰均都简单,片刻功夫便收拾妥当了。

才要出门,就听门外流苏道:“如何世子都打了一趟拳了,书童还没起呢?”

是灵雨回答:“昨儿晚上受了惊,必然是要多睡一会儿的,世子也没说什么,不打紧的。”

云鬟低着头出来,灵雨看见,忙赶上前来:“哥儿起来了?觉着怎么样呢?”

云鬟道:“无碍了。”

流苏远远地盯着看,灵雨便故意道:“世子在后院练箭呢,我带你过去。”说着,便引着云鬟而行。

顷刻间,便穿月门来到后院,此刻赵黼已经练了一趟拳,身上发热,正褪去外裳半袖,端地蜂腰猿臂,英气逼人。

只见他目视前方,下巴微扬,张弓搭箭,手指一扣一松,只听“嗖”地一声,正中靶心。

云鬟早就止步,灵雨只当她畏怯,便道:“不怕,你瞧世子射得好不好?”

云鬟点头,这会儿赵黼听了动静,回头看她们两人在月门处站着,就把弓箭扔给旁边的小厮,走过来道:“怎么不多睡会儿?”仔细打量,见她仍着昨儿那淡霜色的袍子,同色发带,真是冰肌玉骨,仪静体闲。

赵黼心情大好,只细看间,那眼皮仍有些微红。

云鬟道:“睡好了。”

赵黼便道:“我也正练好了,咱们去吃饭,吃了饭,去做正经事了。”

原来云鬟没起之时,赵黼已经去给晏王妃请了安,两人吃饭之后,便又去说了声要出门,晏王妃不免叮嘱了几句,只叫不许闹事等。赵黼才带着云鬟出府,一路竟往刑部而去。

没动身前,云鬟心底打定主意要去,如今真个儿要去,没来由又有些气虚,只是不敢透出半分来,只怕赵黼瞧出来,立刻便又反悔了。

不多时来至刑部,门上往里报了,赵黼大摇大摆地领着云鬟往内而去。

这却还是云鬟第一次来至刑部,将进门之时,抬头看去,却见两侧是两尊怒目圆睁的大石狮子,门首巍峨,四根大柱,旁便两道联额,头顶海蓝底子的金字儿匾额,御笔亲题“刑部”二字。

赵黼见她并未跟上,便驻足等候,云鬟忙跟了他入内,进了门,却见前方一重公堂,两边儿题着“法惩奸恶民常乐,律守纲常国永宁”,正中是“明察清廉”四字,里头整齐排放各色器具并牌匾,隐约有“肃静”,“回避”等字。

云鬟只以为此生也只得这一次机会,便只顾四看,却再想不到,此后她会跟这个地方结下极深的不解之缘。

因有侍从报之,白樘便从公房内迎了出来,一眼看见他身后的云鬟,却不动声色,只行礼过了,让进房中。

侍从上茶后退下,赵黼便道:“贸然来见,还请侍郎不要介意。”

白樘道:“世子多礼了。不知世子亲临,竟有何事?”

赵黼笑道:“我是无事,是我的这书童,说是有正经事要跟侍郎商议。”

白樘看向云鬟,眸中仍是波澜不起:“哦?”

赵黼见云鬟始终垂着头不言语,便道:“小凤子,昨儿你不是苦求我要来见侍郎么?如何不做声了?”

云鬟虽不言语,隐隐透着几分紧张,手团了团:“世子……”

赵黼才一脸恍然大悟:“是了,我忘了,此事涉及机密,连本世子都不能知道呢,哼。”说着起身,又对白樘道:“四爷,我出去走走,你们细说。”

白樘仍是从容自若:“既然如此,世子且自便。”

赵黼将走,却又停步:“不过……我这书童胆子甚小,侍郎可别吓着她才好。”

白樘点了点头,赵黼又看云鬟一眼,才转身出门去了。

赵黼去后,云鬟右手捏着左臂,略用了几分力,才行礼:“见过侍郎大人。”

白樘抬眼打量,问道:“不知你有何事?”

云鬟竟不知从何说起,公房内一时有些寂静,白樘道:“无妨,你只管说就是了……我听着呢。”此刻声音里才略有几分温和。

云鬟这才定神:“近来、近来……侍郎是不是在忙什么案子?”

白樘道:“世子并没跟你说么?”

云鬟道:“不曾说。”

白樘沉默片刻,道:“那他如何竟许了你来找我?”

云鬟不答,白樘道:“我的确是在办一件案子,你正是为此而来的?你……又知道些什么?”

先前之所以能将曹墨案公审,正是因为云鬟相助之故,白樘虽答应了她不去追问究竟,却因见识过她的能力,知道这孩子并不是寻常之人,不能等闲视之。

如今她亲自来到刑部,且正是为了“鸳鸯杀”之事,白樘面上虽仍一般,心里却隐隐地有些希冀。

只因目前为止,已经发生了两件血案,死了的人却有六名,杨主事夫妇跟一个使女,王大一家三口,并且这案子极为恶劣,如今白樘尽力压着,才不曾轰闹的满城风雨,倘若走漏消息,只怕又要引发民心惶惶了。

偏偏这案子之中有用的线索甚少,要找凶手,一时也如大海捞针。

先前虽审问过王大的邻居,知道那李小二跟王妇通奸,但李二虽色胆包天,却性子怯懦,被众人供认之后,又被白樘问了两句,就已经吓得脸色铁青。

云鬟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知,故而来问大人,想请大人……把详细说给我。”

白樘疑惑:“你既然不知,又为何要来参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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