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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05)

灯影伴着月色,映的床帘上一片恍惚,云鬟举手轻轻撩过额角,忽地想起白日赵黼拿手来探的情形。

那时他问道:“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见白樘?”

云鬟道:“我有件事,要同侍郎大人商议。”

赵黼道:“有什么事不能跟我商议,反去找他?你且跟我说就是了。”

云鬟轻唤道:“我想见侍郎大人,是为了正经事。世子是在担心什么?”

赵黼赌气道:“我又担心什么?不过是气不过,为什么非要找他?有什么事不能找我?”

云鬟道:“望世子成全。”赵黼气不过,拂袖去了。

此刻,明知道他就在一壁之隔,虽看不见人,却似能感觉到他就在彼处。

而这种感觉,叫人心里悚然不安。

云鬟翻了个身,模模糊糊将要睡着之时,耳畔忽地听到有人叫道:“娘娘!”

她怔了怔,因半睡着,身不由己,那声音竟越发清晰了,是个女孩子带着哭腔儿叫道:“娘娘,您撑着些儿……”

转瞬间,眼前光影流转,云鬟身子猛然一抽,仿佛又回到腹疼在床,痛不欲生那日。

耳畔是嘈杂混乱的哭泣声,叹息声,跟风拍窗扇的哗啦啦声响合在一起。

药石无效,无人理会,正是如被诸神所弃、绝望之时。

有人道:“不、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不然娘娘就真保不住了。”

她终于听出来了,的确是灵雨的声音。

却是晓晴哭道:“可是大夫又不中用,偏王妃也不在府里,无法做主,又能怎么样?”

灵雨道:“必要想法儿出来。我就不信……你们在这儿好生看着娘娘,不许外人动她一根手指头,听见了么?”

没有人答应,只晓晴哽咽着低低应了声。

灵雨拧眉喝道:“都听好了,先前王爷是如何宠爱娘娘的你们不是没看见,若娘娘有个好歹,出了这院子的人我不敢说,可但凡是这院子里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当王爷会饶了你们?”

众人听了这话,才各自畏惧。灵雨道:“王爷的手段你们也都知道……我劝你们,现在还不肯效力,以后就没效力的机会了!”

灵雨说完,迈步出门,才走两步,就见如茗跟王妃屋内的一个嬷嬷迎面而来。

如茗因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服了药了?”

灵雨道:“虽然服了药,可更疼得厉害了,已经晕过去两次。”

如茗急道:“这是怎么说?竟要如何是好呢?会不会有事?”

灵雨不愿跟她多耽搁,只说:“娘娘福大,不会有事的。”

灵雨点点头,迈步要走,身后那嬷嬷忽地道:“照奴婢看,这情形有些凶险,倒不如先准备一下后事,算是冲一冲,倒也妥当。”

灵雨脸色煞白,回头看向两人,胸口起伏不定。

如茗便道:“嬷嬷别瞎说……”又对灵雨道:“这也是为了娘娘好的意思,妹妹别往心里去。”

灵雨瞪了两人半晌,扭身往外,脚步如飞来到二门上,因夜深,门早关了,灵雨拼命拍打了会子,外头才有人道:“干什么呢?深更半夜的。”

灵雨道:“门外是谁?”

那人道:“王府巡侍赵峰。”

灵雨忍着哭泣之意:“娘娘病了,你把门打开。”

赵峰迟疑不肯,灵雨厉声道:“若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

那赵峰才有些动摇,忙去叫了人拿钥匙来,把锁打开。

灵雨满面泪痕,见门外站着一名高大侍卫,手中挑着灯笼,她便忙跑出去,拉着道:“快快带我出王府!”

杜峰吓了一跳:“做什么?”

灵雨道:“这儿的人不顶用……去京兆府!”

杜峰越发吃惊,不敢擅动,旁边那拿钥匙的家奴也掂掇说:“怎么闹得这样?”

灵雨把泪咽下:“你们听好,别因为王爷不在府里,一个个就发横作妖了,我们娘娘命大,她活着还好,她若真个儿没了救,我拼一口气也要把你们都咬死,王爷也饶不了你们!”

杜峰见她泪流满面,心里有些畏怕,也有些同情:“我们并不敢,里头是怎么了谁知道?你、你到底去哪里,我陪着就是了?”

灵雨深吸一口气:“京兆府季少尹是娘娘的表亲,我要去找他。”迈步要走的功夫,忽然摇头:“不对,这会子要找个能压得住的人……”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样。灵雨眼前微亮,把心一横:“去刑部!事到如今,只能去刑部……这会子侍郎一定在!”

杜峰道:“姑娘说的是白侍郎么?王府内宅的事,他纵然在,又管什么用?”

灵雨斩钉截铁道:“侍郎若是不管,那我就击鼓报案……有人要毒害娘娘!”

第120章

云鬟竭力蜷缩着身子,意识已然模糊,太难形容的疼让她的脑中逐渐空茫,仿佛一切都不复存在。

直到有一只手在她腕上搭了搭,然后轻轻在额上一覆。

她抖了抖,几乎分不清现实跟记忆,耳畔有人唤道:“阿鬟!”

腹中仍是剧痛,尽管这剧痛只来自于记忆,却因记忆的纤毫分明而也清晰无比地疼痛着,云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也蜷起身子,疼得发出呻吟。

那人将她捞起来,紧紧拥入怀中,同时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阿鬟?阿鬟醒醒!”

连呼几声,云鬟才睁开双眸,此刻脸上已全是冷汗,而眼睛里也是黑浸浸地,仿佛黑夜浸在水里的冰,有一丝令人瘆然的凉悸。

待看清眼前之人后,云鬟奋力将他推开,手忙脚乱地往后挪去,眼底惊慌跟恼恨之色交织闪烁。

正在这时,门口有人惊呼了声,原来是灵雨听了动静,便奔了进来,来到床边儿,正欲行礼,云鬟却起身张手,竟将她紧紧抱住。

灵雨瞪大双眸,不知如何。

而在她旁边,赵黼默默看了会儿,才将灵雨用力拉开,近乎粗鲁地推到旁边儿,他握着云鬟的肩膀,咬牙唤道:“醒醒!你看看我!”

云鬟挣了挣,却被他牢牢握住,她被迫抬眸看去,却见眼前之人,并非记忆中那眼中带些亦正亦邪的“江夏王”,而是目光之中泛着忧虑之色的少年。

因来的急,此刻身上只着雪白中衣,披衣散发,幽淡的灯影下,显得格外宁静无害。

此时此刻,云鬟才慢慢地从回忆的噩梦中“醒”了过来,定睛再看其他,目光掠过灵雨,以及站在门口面色惊疑的流苏,云鬟逐渐想起了身在何处,今时,不是往日!

心头蓦地一宽,仿佛绷得太紧的弦松了下来。

可脸上泪汗交加,一时仍忍不住想要落泪:是啊……今世并非往日,她尚且没入江夏王府,一切大错,或许还未铸成。

虽不愿当着人面儿……尤其是他跟前儿落泪,但毕竟难以按捺心中的悲喜交集,云鬟垂头,无声无息,泪落如雨。

赵黼先前见她眸色逐渐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也暗自松了口气,因见灵雨站在跟前儿,有些呆呆地,他便轻描淡写道:“做了噩梦魇住了,不必大惊小怪,去倒杯茶过来。”

灵雨忙答应了声,便去倒茶,流苏见状,就也站在门口等候。

顷刻灵雨送茶上来,赵黼道:“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了,退下吧。”

灵雨跟流苏两个双双行礼退后,出了门儿,一块儿回房去。

廊下,流苏因说道:“你是怎么听见有动静的?就匆匆跑出来,这样火烧眉毛,我还以为世子怎么了呢。”

灵雨不答。流苏想到方才那情形,又道:“有些古怪,世子对小凤子也太好了些吧。竟亲自守着。”

灵雨方道:“大约是看哥儿年纪小,他又生得可人疼,世子对他好些是应当的。”

流苏点点头:“难怪,果然好看的紧,得亏不是个女孩儿,不然的话……”

灵雨抬头看她:“不然的话怎么样呢?”

“不然的话,岂不是要把她收房里了?你几时见世子对人这样上心的?”流苏抿嘴一笑,又道:“罢了,深更半夜的,快些回去再睡会儿妥当。”

且说在屋内,赵黼见人都去了,左右看看,又在怀中掏了会儿,毕竟没带手帕子,索性抬起袖子来给云鬟擦拭脸上的汗泪。

云鬟将他推开,涩声道:“世子……你也去睡吧。”

赵黼道:“你做了什么梦了?”

云鬟道:“并没什么。”

赵黼道:“我在隔壁,听着你声儿都变了,还说没有?”

心底的惊悸终于慢慢退下了,云鬟道:“我梦见……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得厉害。仅此而已。”

赵黼又看了她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样,那现在可好些了?”

云鬟道:“好了,世子且去吧,给人看见了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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