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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15)

因不能惊动凶手,行事自然要加倍机密,连京兆府、大理寺等都不曾通知,只由刑部的人秘密行事。

又暗中调了坊中的保长,仔细询问各家各户的情况,明面上只说是查看人口罢了。

这般下来,也足足耗费了三天时间,查探妥当之后,白樘根据先前这凶嫌犯案的行事风格,剔除了其中未成亲者,鳏寡孤独者,最后只剩下了五家。

因此才又派了刑部密探,在这几家周围暗中潜伏,留意观察。

只因这一次“鸳鸯杀”行凶模式比先前不同,故而虽然这五个人家之中有些看似夫妻不和、镇日吵闹的,白樘也并不曾将其剔除。

可是刑部的探子在长安坊内暗中伏查这许多日,却并不曾看见过什么格外奇异的,倒是有一家儿,因汉子嫖妓,两口子打了起来,双双头破血流,几乎闹得出了人命。

邻里看不好,一边儿劝,一边儿通知京兆府的人,公差赶来才压了下去。

白樘虽然知道这并非一朝一夕的,应有些耐心才是,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地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仿佛……这凶手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暗中布置。

尤其是想到白清辉曾说:这凶手必然有一个极便宜的身份,会让他时时刻刻注意到这些被害者的行踪。

就仿佛眼前蒙着一层纱一样,这种感觉让素来沉稳的白樘也有些无端焦躁。

这一日,他便又把这五个人家的卷宗拿出来,仔细翻看。

原来白樘心想:既然杨主事跟王商人这两家,都是凶犯精心挑选出来的,那这最后一件案子的“本该遇害者”,自然也有附和凶手“口味”的特点。

既然“守株待兔”目下无用,或许就该从被害者的角度出发。

白樘因经年办案,自有一套常人不能及的手法跟天生之感,殊不知他如此,却正是做对了。

而云鬟也不知的是,前世,正是因为这“长安坊血案”发生之后,白樘才从中觅得蛛丝马迹,最终认定了那凶犯的。

南风轻拂,窗外桐叶翻飞,白樘心无旁骛,翻开第一份卷宗。

这第一户人家,户主朱志,乃是个行脚贩子,同妻李氏成亲七年,膝下有一子,夫妻恩爱。乍一看,果然是鸳鸯杀所喜欢的那一类。

白樘又将这朱志与李氏素来交往的人际,亲戚等一一看过,并无所获。

他将卷宗放在左手儿上,又拿第二份,这个,却正是前日打架的那一对儿夫妻,户主朱明添,跟妻王氏成亲不过两年,生性浪荡,夫妻不和。

又仔细看,倒是让白樘有些诧异,原来这朱明添竟是户部朱尚书府中家奴之子,因仗着其父在尚书府当差,便有些三五不着调的。

白樘细看了会儿,又出神想了一想,因涉及尚书府……倒是可以存疑,于是便放在右手边上。

他慢慢查看,细细端详,不觉时光已过。

蝉鸣嘶嘶,长长短短,手底已是最后一份了,——户主朱三郎,其妻孙氏,成亲十五年,膝下有一子。

白樘望着户主的名字,喃喃念道:“朱三郎、朱三……”竟觉着似哪里见过。

忽地抬眸,眉头微扬,白樘猛地站起,转身来至书架旁边儿,因最近他忙于鸳鸯杀之事,柜子上放着好多昔年的卷宗等。

白樘翻来翻去,忽地又停手:“不对……不在此处。”

他站定了又想一会儿,便来到门口,叫了一名书吏来,道:“十年前,跟在我身边儿的刑部捕头张大继的卷宗,拿来我看。”

那书吏躬身,便去甲库,半晌回来,果真取了一份旧旧泛黄的卷宗回来:“因有些年头,差点儿便找不到了,幸而在最底下压着。”

白樘接了过来,见上头字迹都有些模糊了,虽被书吏擦拭过,却仍有一层浮灰。

张大继跟了白樘两年,他原本是个十分精明强干之人,却因追踪鸳鸯杀之事,劳神竭力,最后竟承受不住,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如此一来自然做不了公差,便赋闲在家,刑部中人念在同僚一场,都又十分惋惜同情,便凑了些银两给他家娘子。

白樘在看到朱三郎之档册时候,因想起一事。

原来他隐约记得,这张大继的娘子,便也是姓朱的,家中依稀有个什么亲戚……却有些吃不准到底叫什么。

他一念心动,又不敢十分确信,便找来张大继的档册查看。

因张大继毕竟是刑部的公差,这档册上记载的也甚是详细,白樘一一看去,见写得张大继发妻朱氏,娘家有两位弟兄,老大早逝,老三名唤……朱三郎。

这份档册入甲库之时,张大继还未出事,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朱三郎那时候也未成亲。

再往下,便是让白樘心中也为之叹息的记载。

自鸳鸯杀捉拿归案后不久,张大继便神智失常,离开了刑部,——这便是他最后的一笔记载了。

原本的白纸黑字,如今白纸已经隐隐泛黄,黑字也有些浅淡,可这却是白樘曾熟悉的一个人,生平经历。

他几乎不忍看,却又几乎不忍掩上卷册,这薄薄的两页纸而已,却重若千钧,一旦合上,就仿佛合上那个人的一生似的。

良久,白樘才终于合了这档册,因问道:“大继,是两年前亡故的,对不对?”

那书吏并不太清楚,便道:“我去问一问……”

白樘道:“不必了。”其实不用问别人,他心里十分清楚,张大继死的时候,他并不在京城,等回来,人早就入土为安了……便命人送了二十两银子过去。

只不过不知道,张大继的妻弟“朱三郎”,到底是不是这长安坊中的“朱三郎”,偏偏长安坊中朱三的亲戚记载里,竟也并没提有关张大继或者朱氏的半个字。

白樘正欲叫人再去查证,忽然皱眉:“前阵子我隐约听说,张娘子身子不好,幸而膝下有个养子,如今在哪里当差?”

第126章

诗云:

南陌东阡自在身,一年节物几番新。

鲥鱼出后莺花闹,梅子熟时风雨频。

是日,季陶然从崔侯府拜过罗氏,因听说了林嬷嬷跟露珠儿自回鄜州去的事。

季陶然心里疑惑,又不好多问什么。

出了侯府之后,便一道思忖,一道骑着马往前,眼前不由浮现那日他前往世子府的时候,云鬟说要跟他说几句话的情形。

那日两个人出来后,云鬟瞥一眼里屋,小声在他耳畔道:“表哥去侯府的时候,跟我屋里的林奶娘说一声,就说我……惦记鄜州的旧宅了。”

季陶然起初诧异,细想,只当她是离开鄜州甚久,故而有些“思乡”之意罢了。

当下便在去崔侯府的时候,抽空跟林奶娘说了此话。

林嬷嬷听了,呆怔半晌,又再三地问他:“姑娘果然是这么说的呢?哥儿可别哄我。”

季陶然笑道:“我哪里敢乱说这些,又不是疯了,原本是妹妹亲自拜托我转告的。”

林嬷嬷点了点头,又道:“多谢哥儿了。”

不料如今,竟是便同露珠儿自去鄜州了。

季陶然心想:“莫不是因我那句话的原因?姨母说林嬷嬷是替妹妹回去尽心了的……倒也说得通。”因此便不再掂量此事。

行了半晌,因想到近来并没跟白清辉碰头,便跑去由仪等候。

正赶上他们散了学,门口上阿泽正百无聊赖地跟车夫小厮等候,见季陶然来了,便招呼了声。

却见眼前学生们鱼贯而出,当中白清辉跟蒋勋两个并肩而行,季陶然先叫了声,他两个便快步走了过来。

白清辉因问:“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呢?”

季陶然道:“有两日不见了,过来瞧瞧你怎么样了。”

清辉道:“你明年就要科考了,还不正经上心?倘若名落孙山,可别哭。”

季陶然笑道:“我每日用功呢,且是好意来看你,如何反说我?”

蒋勋在旁插嘴说道:“我听说哥哥近来多在京兆府里头走动?是为了……先前那案子么?可有头绪?”

季陶然摇头道:“没什么特别的,原来那些案卷记录,多数都在刑部里呢,我所能看的,都是些寻常记录,很不足为奇。”

清辉道:“这么说,是没什么发现?”

因书院门口人来人往,当下阿泽替季陶然牵着马,他们三人便上了马车,且行且说。

正行走间,季陶然因往外看了眼,却见有几个京兆府的公差们从路边儿过,都是面熟的,末尾一人,身形偏瘦狭,很不打眼,却是卢离。

季陶然本没留意,忽然白清辉道:“那个人是谁?”

季陶然兀自没发现,顺着白清辉目光看过去,才见是卢离,却见他似乎早就看见了自个儿,四目相对,便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

季陶然笑道:“我几乎没看见,那是小卢。”

蒋勋听他两个人说话,也探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因众捕快走得急,卢离匆匆一笑,便随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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