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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36)

云鬟抬头看向白樘,双眸微睁。

白樘道:“方才你问我为何不曾将卢离的案子公审,我本来不想答你,可鸳鸯杀是因你而落网,今日之事,也是因此而起,倘若此事传扬出去,自然便更害了你了。”

以白樘素来的为人,本该并不顾忌此点,只按律行事罢了,但是因为这个女孩子才一击拿下鸳鸯杀,此举不知救了多少本会惨死在鸳鸯杀手中的无辜之人,如今她又因此事遭劫,倘若再因公审而害她闺誉受损,毁她此生,虽律法上并无规矩说此事不对,可平心而论,无异于极大的残忍跟不公。

昨夜白樘看有关卷册,思来想去,才终于做此决定。

——此事于他向来行事风范大相径庭,自然也并不想弄得人尽皆知,然而此刻见这女孩子仍似有极大心结,才忍不住告知。

云鬟听了,便低下头去,眼中微微生潮。

白樘见她默默无语,便道:“好了,你且回去吧,待伤略好些,便送你回崔侯府。”

白樘说罢,迈步欲行,云鬟忽然道:“四、四爷……”

白樘回头,云鬟攥了攥手心,才轻声说:“多谢四爷。”

白樘见她仍有些张皇地看了自个儿一眼,目光闪闪烁烁,就像是阳光下清浅的溪流,脸仿佛有些涨红,因额头裹着纱布,越发显出几分可怜来,白樘一笑颔首,才自去了。

云鬟又在原地站了会子,才转身欲回房,正走着,忽然有人从身后赶上,口中叫道:“凤哥儿!”

回头看时,却是阿泽,因跑到跟前儿,先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今日好些了么?”

云鬟举手摸了摸额角,道:“好了。你方才不是在表哥房里么?听说他醒了,可怎么样了?”

阿泽道:“我正是来找你呢,方才建威将军府的人在,季陶然急得不行,又不好说什么,方才打发他们去了,就问你怎么样,又央求我叫你过去呢。”

此刻清辉蒋勋仍还在,两人看云鬟进来,便退到外间房中。

云鬟一抬头看见季陶然在榻上,这一场受伤,自是元气大伤了的,躺在那处,看着竟透出孱弱的意思来。

只双眼仍乌溜溜地往外打量,见云鬟走进来,才露出笑。

云鬟忙上前,季陶然已经伸出手来,却因手上无力,才举起又跌落,云鬟顾不得,便抢着握住,道:“你觉着怎么样了?”

季陶然的手被她握在掌心,十分受用,心里一宽:“我昏昏沉沉的,梦见妹妹哭着离开我……先前醒来,见围着这许多人,偏独独不见妹妹,吓得我几乎又死过去了。”说了这句,眼圈极快便红了,却只仍笑。

云鬟深知他的心情,当初在马车上醒来,因之前昏睡中记忆翻涌,只以为又到了季陶然死去的那个光景,真正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当下又握紧他的手:“我好端端地,你也不要说死。”

季陶然忍着泪,笑道:“我最听妹妹的话,先前你不叫我死,我就不敢死,你瞧,这不也是好端端的么?”又打量云鬟的额角:“伤的可重么?”

云鬟道:“只蹭破了一点皮儿,不碍事。”

季陶然道:“都怪我没有好生护着妹妹,让你平白受这许多苦。”

云鬟无法作答,低着头,泪已纷纷落下,季陶然忙道:“你别哭,我不是有心惹你哭的,你伤的这样,再哭,必定要头疼。”

他们两人在内说话,外头三人都听得分明,阿泽便走进来:“我说不让你这会儿见,你偏要这会儿,两下都不安生,还是我带了她去,你自在养伤妥当。”

季陶然哪里肯:“才来怎么就走,多陪我一会儿。”

阿泽道:“你自然是伤者,可她也是伤者,难道让她在这儿伺候你不成?再说,将军府的人只怕立刻又来,撞见了反而不好。”

季陶然这才叹了口气,又叮嘱:“妹妹,你别只顾担心我,务必要养好身子。”

果真被阿泽说中了,众人才离了季陶然,后脚就来了两个人——竟是崔印跟罗夫人,罗夫人的眼睛更是红肿起来,边走边拭泪,也是闻讯来看望季陶然的。

四个正在廊下,云鬟一眼看见,心里暗惊,忙低下头去。

阿泽忙挡在云鬟跟前儿,清辉跟蒋勋也知机,亏得三人都比云鬟高大,当下遮住她,悄悄便自角门退了。

正来至后院,就见巽风跟任浮生两人寻来,看见他们四个在一块儿,任浮生便笑说:“我们方才去探望凤哥儿,岂料不在房中,原来是给你们拐去了。”

巽风走过来:“你的伤不轻,怎么就随意出来乱走了?”又看她眼睛带泪,便道:“去见过季陶然了?”

云鬟应了,巽风道:“方才侍从熬了药,找不见你呢,快回去罢,不可掉以轻心。”

当下清辉跟蒋勋两人先离去了,阿泽因要跟着,也道了别。只巽风跟任浮生陪着她回到房中,果然侍者在门口探长脖子看呢,见回来才放了心,忙把药送上,云鬟照旧服了,虽极苦,却也只是默默皱眉,并不言语。

巽风端了水来给她漱口,任浮生看着巽风担忧之色,不由说道:“我们巽风哥哥,从来不肯多管闲事,这是怎么了。”

巽风也不理他,任浮生托着腮,又笑看云鬟,竟道:“难得,我,巽风哥哥,阿泽……我们这几个都认得你,还都喜欢你。”

云鬟一怔,巽风咳嗽了声:“你又瞎说什么。”

任浮生道:“哪里瞎说了,先前阿泽还跟我抱怨,说凤哥儿若是男孩儿就好了,可以同我们一块儿跟着四爷……只不过我想,是男孩儿就不好玩了,一堆男的扎在一块儿,未免无趣。”

巽风见他越发说出好听的来,便道:“你再瞎说,我告诉四爷了。”

任浮生笑道:“我不过随便磨牙罢了,巽风哥哥,你怎么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看见凤哥儿好,就一味护着,反来踩扁我。”

巽风哭笑不得,有些担忧地看云鬟,却见她仿佛出神,并未听见似的。

巽风因担心任浮生再乱口舌,又想云鬟好生歇息,正要引他离开,忽然见外头又有一个人来到,竟是赵黼。

昨儿赵黼虽硬是跟着来到了刑部,但毕竟又给晏王妃派人叫了回去,原来白日里赵黼匆匆出府后,晏王妃不知所以,细问,却才明白是因小凤子跑出去之故,倒也不以为意。

谁知一整天儿不见人回来,渐渐向晚,派去打听的小厮回来说,是在刑部有事绊住了。

晏王妃知道赵黼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只以为他又遇上什么“奇案”胡闹而已,这才勉强按捺。

谁知越来越夜,晏王妃便有些心慌,催了许多人去叫他回来,却打听说竟出城去了,一时晏王妃的心也吊在嗓子眼儿上。

终于人回来了,来不及等他去请安,便忙出来看。

赵黼因见身上乱糟糟地,怕给晏王妃见了担忧,便自回房中欲先洗漱整理,谁知才换下外袍,脸还没有洗,人已经来到。

因为他抱着云鬟之故,身上手脸都沾了血迹,双手更满是泥土,晏王妃一看,魂不附体。

赵黼忙开解,又叫丫头打水洗过,晏王妃细查,见他只手上略有些擦伤,其他都无碍,才放下心来,又问他到底去做什么了,小凤子又是怎么回事,赵黼含糊搪塞过去。

幸亏晏王妃并不在意这些,且赵黼又无碍,王妃握着他的手,半晌叹了声道:“原先你不回来,我还不信你是去查案的,还以为你是白日里受了气,故而不肯回府呢。”

半日半宿的惊魂,赵黼早忘了白日的事:“受什么气?”

王妃道:“自然是那沈家姑娘的事。”

原来自打赵黼说了那句话,沈舒窈匆匆告辞之后,晏王妃细细寻思,总算品出些意思来,不由暗中生恼。

她虽有心跟沈相府搭上姻亲关系,然而只因她看得上对方罢了,谁知沈舒窈竟是那个想法……且不论赵黼是从哪儿知晓那句话的,只看沈舒窈当时的反应,竟仿佛是真。

赵黼在晏王妃心中向来是个一等一的,因此自要选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来配,不想沈舒窈竟这样不识抬举,怎不让王妃又气又恼,又暗暗懊悔,替赵黼委屈。

因此王妃道:“黼儿,这沈家的女孩儿既如此,不要也罢,我必要再给你寻一个更好的。”

不料赵黼闻言,忽然说道:“母亲,孩儿心中……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了。”

第138章

且说晏王妃听了赵黼的话,大惊,忙握住手问道:“黼儿,你这话当真?”

赵黼笑道:“这是孩儿的终身大事,难道好跟母妃扯谎不成?自然是千真万确。”

晏王妃满心震动,惊喜交加,无法形容,飞快想了想,急忙又带笑问:“那、那到底是哪家的女孩儿?母妃可是见过呢?”

赵黼摇头道:“母妃还尚未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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