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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48)

静王果然不知此情,果然忙问起来。

薛君生知道赵黼的脾气,若是掩藏,只怕他越发会起逆反之意,当下便果然把在洛阳客栈内的遭遇一一说来。

薛君生是唱戏出身,让他描述起这件事的过往,自然更是非同一般,只怕比唱戏更引人入胜,连赵黼也不禁听得入了神,竟连酒都忘了吃。

半晌薛君生才说完了,静王跟赵黼面面相觑,静王便问薛君生:“这果然是真?君生不会是虚言呢?”

薛君生含笑道:“哪里敢,刑部的白侍郎也曾到场的,半点虚言都不曾有。”

赵黼原本瞧他总有几分不顺眼,如今听他将此事说的详细,又如此堪入耳,因此再看薛君生的时候,眼神略正常了几分。

静王久久回味,忽然说道:“这崔姑娘倒果然是个非凡之人,可惜了……竟生在崔侯府。”

赵黼跟薛君生不约而同问道:“为什么可惜?”

静王看看两人,才笑道:“岂不闻前日飞扬漫天的那些流言?因为这个,崔老夫人一怒之下,罚这女孩子跪了一夜祠堂,差点儿病弱不起呢。再者说……她生母被休,又被祖母见弃,此事京中人尽皆知,那些高门望族,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将来的终身可怎么好呢?”

赵黼吃了一筷子胭脂鹅脯,道:“怎么不好了,这不是还有我么?”

静王摇头:“你不成。”

赵黼差点儿被呛到:“为什么不成?”

静王道:“虽然我不曾打听嫂子,可是我看她的意思,自然是要从沈家跟张家里选人,怎么也轮不到崔家的。”

赵黼冷哼道:“我乐意不就成了?”

静王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嫂子从来娇惯你,但毕竟要为你以后着想,难道这也要依从你乱来?不过听你的口气,倒好象果然喜欢哪个女孩子似的……不过呢……倒也有个两全的法子,可叫你跟王妃都心满意足。”

赵黼忙问道:“什么两全法子?”

静王笑道:“你便从沈家或者张家里,不拘哪个挑个正室,然后再选那崔家的女孩子当侧室,不就成了?以那崔家的作风,只怕不会为了她挑剔。”

赵黼脸上阴云密布,连方才吃的那块鹅脯也有些不安静,在胸口乱跳似的。

薛君生在旁,也为之色变。

赵黼还未来得及开口,薛君生陪笑说道:“王爷所说倒是有道理,只不过如今世子连正妃都没选好,哪里就能立刻急着选侧妃的?传出去也不像。”

静王一想,温声解释道:“自然不必着急,那崔家的女孩子不是还小么?先通风叫定下,以后再过门不就完了?只要世子定了,她在那侯府里,只怕也能好过些。”

薛君生暗暗握紧了手掌,只不便再多言。

静王看向赵黼道:“如何,你可感激四叔给你出的这个主意不呢?”

赵黼点头笑道:“真是一个……馊主意。”

静王正要饮酒,闻言喷了一口出来:“臭小子,我处心积虑为了你谋划,让你享尽齐人之美呢,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当我不敢打你不成?”

赵黼忙笑道:“我当然是知道四叔的心意,只不过我身子单弱,太多的美人儿,怕消受不起。如今只要一个就够了。”

静王呸了口,晃眼看他道:“你哄谁呢?莫说是皇室子弟,就算是整个京城里的少年,论这体格、身手比你好的,只怕挑不出一两个来。莫说二三个,二三十个也消受得起”

赵黼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四叔不就处处比我强么?四叔且又风流,比我懂那些,什么二三十个还是四叔留着罢了。”

静王失笑:“我对你果然太纵了,处处拿我打趣。不过,你想要一个倒也好,免得多耽误了人家女孩儿。”

赵黼道:“这可怪了,又说什么耽误?”

静王道:“你这个混脾气,等闲也没有人能消受的起,多要一个人,就多耽搁一个人。”

赵黼叹道:“前一会子还把人夸得天上去,这一会儿却又踩人家,到底是要怎么样?”

薛君生正听两人说话,竟没留意静王酒杯空了,见他示意,才忙起身斟酒。

赵黼见状,就也又吃了一杯,静王才问:“说实话,你果然看中了崔家的女孩儿不成?”

此刻薛君生拿着空了的酒壶去叫小厮来添,闻言便回头看来,却见赵黼手拄着腮,道:“我看中了,可人家看不中我呢。”

静王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意思?谁还敢挑拣你?”

赵黼却摇了摇头,只垂眼喝酒。

两人吃了中饭,赵黼略睡了会儿,因吃了酒,心里燥热,听闻静王还歇中觉,他便出府,自带小厮骑马往回。

站在十字街头徘徊了会儿,想到此刻酒气冲天,倒是不好往别出去,于是仍旧径直回世子府。

谁知才拐过街口,远远地就见有一个人直挺挺地,垂首站在世子府门口上,怀中抱着一样东西,动也不动,宛若雕像。

赵黼歪头打量了会儿,那人头顶戴着一顶破斗笠,只微微露出刮得铁青的下巴,透着几许冷峭,赵黼瞅了半晌,竟没认出此事何人。

门口小厮见了,忙上前来牵马,有几个侍卫怕有不妥,也都靠过来围护。

赵黼下马问道:“这是谁?杵在这儿是做什么?”

小厮们道:“这人来了一个时辰了,赶他不走,说是跟世子认得的……”还没说完,那人听了动静,便一抬斗笠,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赵黼对上此人精光内敛的双眸,酒意顿时退了三分。

原来这会儿站在赵黼跟前儿的,竟是先前跟他在恒王府交手过的雷扬,也正是前世伤了他的人。

然而确切说来,此刻的雷扬才似是前世伤他那“匪首雷扬”。

浓眉锐眼,宛若岩石般的冷峻下颌,虽一身布衣,却有凛然的气度。

又瘦削精练许多,跟先前在恒王府相见时候那一把乱蓬蓬连鬓胡、略有些憨豪之态的模样大相径庭,简直如换了个人似的。

赵黼上下一打量:“你来这儿做什么?”

雷扬右手缩在袖子里,微微垂落,可见仍是废的,只左手抱着一柄长长之物,外头用布包了起来,却是一把剑无疑。

雷扬道:“世子曾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赵黼嗤地一笑:“你是来投我?可是六爷身边儿不要废物。”

雷扬并不恼,只淡淡道:“是不是废物,世子试过便知。”

赵黼眯起双眸,眼底却透过一丝锐色:“哦?”才说一声,一抬手,竟把旁边一名侍卫的腰刀抽了出来,一刀劈向雷扬。

这一刀毫无预兆,似雷霆万钧,众小厮侍卫吓得色变,纷纷后退不迭。

雷扬亦闪身后退,只与此同时,那剑当空而起,外面包着的布跟剑鞘跌落尘埃。

雷扬举手一抄,竟是用左手持剑,剑气如虹,挡住了赵黼的攻势。

赵黼一笑:“好!”脚下连环步再上,竟是步步紧逼,雷扬虽然后退,但手上剑招却行云流水般,甚至比先前跟赵黼过招之时,更多了无限刁钻凌厉!

赵黼只顾一味紧逼,雷扬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后已经到了墙壁之时,雷扬大喝一声:“世子留神!”手腕轻轻一抖,仍是反手剑的招数,轻灵如蛇,竟从赵黼的剑风中劈破出来,只听“铿”地声响,剑碰刀,赵黼虎口一麻,手中腰刀应声飞了出去!而雷扬剑锋不停,直取他的颈间!

世子府的侍卫小厮们吓得大叫,想抢救却已经来不及了,赵黼却面色如常,嘴角甚至有一丝笑意。

生死一线之时,雷扬堪堪停手,剑尖嗡嗡然,微微颤动似灵蛇吐信,却半寸也不再往前。

赵黼看着雷扬,抚掌大笑:“好一个反手剑雷扬,当真精彩。”

此刻的雷扬,才是赵黼所认识的“反手剑匪首雷扬”,不仅是反手剑,而且用的是左手。

前世赵黼因跟他交手吃了大亏,自然不曾忘怀雷扬这个名字,但是在恒王府跟他相遇之时,一来雷扬的面貌身姿浑然不同,二来他是右手持剑,交手剑风跟他所熟悉的更是不同。

赵黼一开始也有些疑心,便只是小心试探,可一个人的剑风绝不会差这许多,更何况前世差点致他死地的那人明明右手残疾。

因此才懈怠下来,被云鬟出声才醒悟。

赵黼这些所知所察,原本是无误的,他只忘了有一点:人是会变的,且有时候还是巨变。

前世雷扬因不会做人,被恒王府同僚设计陷害,残了右手,因要复仇,最后苦心孤诣练成了左手剑,又沦落成匪首。

对赵黼来说,他先入为主的所知所感,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对云鬟来说,她并未跟雷扬交手,更不懂什么剑风剑招,左手右手,只记得“雷扬”这个名字,她并没有赵黼跟雷扬交手的经验,不认得雷扬的脸,便自然不会被那些经验心得、所知所感所迷惑,只记得名字,反而是最简单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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