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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52)

蓝夫人似懂非懂,不由也泪如泉涌,便伏在宣平侯怀中,亦哭起来!

三个月后,已经入冬。

万里江山一片肃杀,在北方京城等地,已经下了第一场初雪,然而在江南,却依旧是草木葱茏,只不过那股阴寒冷意,却是自骨子里透出来的,跟北国那种摧枯拉朽似的寒冷不同,南边儿的冷,是阴阴柔柔,却同样是叫人无法消受的。

就在距离姑苏不远处的小城会稽,这日,县衙捕快们照旧晨起巡街,江南多水,会稽也是水乡,清晨水面上雾气濛濛,缭绕宛若梦境。

众捕快踏过石板拱桥,沿河往前,行走时,见前方一座宅院的门打开,有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走了出来,虽是布衣,却因生得白净,看着十分俏丽,手中挽着个篮子,一径去了。

江南多美女,会稽虽是小城,却也不乏美人儿,但这女孩子却不似水乡长大的,气息两别。

众捕快目送她离去,因走到那宅院跟前儿,回头打量,却见两面门牌如扇形般两边儿排开,上有些玲珑雕琢的人像、福纹等,气势非凡,宅子正中,是极为雅致古朴的“可园”两字。

一个捕快道:“你们听说了没有,这可园的小主子终于来了。倒也好,不然白闲置了这块风水宝地。”

另一个道:“这北边的人,倒也是蛮有眼光的,知道在咱们这儿置买田产,听说这谢家原本是冀州的富户,家里大人都去世了,近来小主子索性也搬了来。”

旁边的说:“这老谢叔倒是个好的,见了人惯常笑眯眯的,方才出去买菜的晴姐儿也是个爽利丫头,我最爱听她说话,跟咱们这儿的腔调很不同呢。”

有几个年轻些的,闻言便笑了起来。

头前的捕头韩伯曹听到这里,便咳嗽了声道:“不管南边儿的北边的,总归是安分守己的就使得。别只顾闲话,让人听见了像什么?走了。”

众捕快忙跟上,韩伯曹回头看了一眼可园,他是本地捕头,对地方上的事自然也了若指掌:大概四五年前,有个从冀州来的客人老谢叔,因看中了这块地方,便置买了下来,只是又过了半年多才搬来,随身只两个小厮跟一个丫头,便在沿街又买了两个铺子度日。

前段日子,又陆续多了个丫头跟一个嬷嬷。近来他家的小主子才来到,大概以后便要在此定居了。

韩伯曹自然认得老谢叔跟这宅子内的数人,虽然是北地来人,却也都是安分守己的,只除了这传说里新来的“小主子”,韩伯曹一时还没有见过,不知是何等模样,只听说年纪不大罢了。

沿河巡视了一趟,并未发现异样,捕快们便嘻嘻哈哈往回而行。

此刻天已经大亮,却下了濛濛细雨,然而街头依旧人来人往,吃早饭的,做买卖的,叫嚷声不绝于耳,河面上也有船只穿梭来往。

南边儿本就多雨,众捕快们也不介意,以手挡着面儿往回,才走到街心处,忽地听见一声吵嚷,韩伯曹忙带人赶去,却见竟是成衣铺的王掌柜,正在跟隔壁铺子里的人叫骂。

那被骂的,俨然正是老谢叔,此刻正道:“不可胡说,我这把年纪了,难道还做那事儿不成?”

那王掌柜不依不饶道:“先前只看见你从我铺子里出来,难道还有别人?只怕你人老心不老!”

此刻顿时也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都指指点点,韩伯曹听得蹊跷,带人上前道:“不要吵嚷,是怎么了?”

王掌柜见公差来了,大喜,便拽着老谢叔到跟前儿说:“韩捕头你来的正好,给我做主,这北地来的粗货,不是个好人,今儿早钻到我家里调戏我婆娘呢!”

韩捕头道:“你莫不是看错了吧?”

老谢叔一把年纪,头发花白,虽然精神矍铄,可毕竟身子骨在这儿,说他去跟王娘子偷情,谁又肯信?

王掌柜偏赌咒发誓道:“就是他!我亲眼所见的,我前些日子就发现我那婆娘有些妖调,只不敢信,今儿才抓着把柄,明明听见屋里有动静,赶上去,却是他偷摸往外呢!除了他自没别人了。”

韩捕头跟几个捕快面面相觑,走到成衣铺里看了一会儿,只见王娘子趴在里屋装哭。韩捕头上前,才要问她,她便哭道:“我冤枉!”将手一扬,越发趴低身子,放声大哭,也不答话。

韩捕头只嗅到一股浓烈的桂花头油香气,又怕这女子放刁说他调戏,忙后退。

王掌柜不依不饶,非缠着韩捕头要把老谢叔捉去县衙,又非说店内还少了很多钱银等物,必然是给这老谢叔拿了去,周围许多本地人,有的爱看热闹,撑着伞冒雨在门口张望,也跟着起哄。

韩捕头无法,正要吩咐人带回衙门问话,忽然听有个声音说道:“请稍等片刻。”

这声音很清,字正腔圆,不似绵软的南边腔儿,乃是官话,又很是动听。

韩捕头回头,却见面前站着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眉目如画,清俊异常,身着暗蓝色袍子,头戴一顶狐裘小帽,清隽之中透出几分雅致,淡淡写意风流。

老谢叔见状唤道:“凤哥!”

韩伯曹才知道这来人正是可园的新主子,只不想竟是这样出色的孩子,虽有些清瘦,却并不似寻常所见的书生一样文弱,反有一股凛凛地清正之气。

韩伯曹心中暗暗诧异,便问道:“你有何话说?”

少年表情淡淡地,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又道:“想同捕头说声,不必误捉好人,王掌柜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只不过不是我叔叔。”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韩捕头忍不住环顾周遭,却见在场的无非都是街坊四邻,以及路过看热闹的众人,此刻正也惊疑不定,又有的窃窃私语。

少年漠然看了会子,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停了停,又不露痕迹地扫开。

此刻韩捕头已经皱眉问道:“此话当真?”

王掌柜却道:“他是老谢叔家里的亲戚,自然向着自己人了。捕头不要听他的!”

韩捕头正狐疑,少年并不回答,却迈步走进成衣店内,才走几步,又退了出来。

里头王娘子正往外看,见状忙又抽抽噎噎地假哭,少年道:“不必哭了,你是要自己承认,还是要我说?”声音竟有些温和。

王娘子见他生得俊美异常,语气又如此,就有点不好撒泼,只哼唧道:“你瞎说什么!我有什么可承认的?”

少年一笑,复走了出来,从店门口的众人跟前略走了几步,便指着一个身着墨灰色长衫、撑着伞的青年道:“就是此人了。”

第147章

此刻看热闹的越发多了几层,那褐衣青年被指,吓了一跳,忙道:“瞎说什么?别冤枉好人。”

屋内王娘子亦吃了一惊,忙捂住嘴。

王掌柜认得此人,意外之余,便嚷道:“这是张三郎,素来照顾我店内买卖的,如何诬赖他?”

韩伯曹亦道:“无凭无据,不可空口指认。”

谢家少年淡笑:“并非空口无凭,捕头且上前一步。”

韩伯曹不解其意,便走到跟前儿,张三郎才要往后退,韩伯曹便嗅到一股有些淡的桂花香气,似曾相识。

谢凤道:“捕头可闻到了?他身上的桂花油香气,跟王娘子所用一模一样。”

张三郎面上掠过一丝慌张之色,旋即道:“这、我是在别处沾染上的,何足为奇?”

谢家少年道:“你可要想好了,到底是在哪里、谁人身上沾到的,韩捕头自会去查证,你若说的有半点儿不对,便是‘自证反失’,是要入案的。”

张三郎色变,眼珠乱转,忙狡辩说:“什么、什么自证反失……我一时记不得了,或许是在卖桂花油摊子那里沾上的,或者走在街上不留神蹭到的……记不得了不成么?”

韩伯曹见张三郎神情有异,心中一动,便看少年道:“只凭此点,尚且不能认定就是他。”

谢凤不慌不忙:“自然不仅是这点,另一点是,他左手上有一枚戒子,韩捕头可仔细看,若我方才所见不错,王娘子右手上也有同样的戒子。”

张三郎吓得缩手,里头王娘子也握着右手,王掌柜呆了呆,捉住她的手看了会,果然撸下一个银戒指来,走出来看那张三郎手上的,却是同样的一对戒指。

王掌柜跟韩伯曹对视一眼,王掌柜咽了口唾沫:“这、这个……”狐疑不定。

谢凤仍是泰然自若,道:“王掌柜,你再认一认,张三郎手中这把伞。”

王掌柜一呆,举头看去,顿时惊叫起来:“这是我的伞,如何在你手中?”

韩伯曹很是意外:“这是王掌柜的伞?”

王掌柜早一把将那把伞夺了过去,翻来覆去看了会儿,气道:“这可不是我的伞?前天还用过的,何况……”将伞倒转,便见伞柄上刻着一个“王”字,道:“这是小儿淘气才刻上的……还有错儿么?”

张三郎目瞪口呆,支支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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