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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53)

这会儿,那王娘子见势不妙,忙出门来道:“不错,正是咱们家的,不过、是因为他方才过来照顾买卖,我见下雨,就借给他使唤,又有什么?你别跟着一惊一乍的!”

王掌柜拿着伞,不知如何,虽然已经有些怀疑,尚不肯全信。

韩伯曹心里有些为难,就看谢凤,却见少年清隽秀丽的脸上仍带着很淡的笑,依旧气定神闲。

在场众人也都指点猜测不休,老谢叔上前,道:“凤儿……”

谢凤抬手示意他不必担心,才又说道:“既然王娘子如此说,就证实这位张三郎今儿来过的了?”

张三郎有些胆怯,不敢回答,王娘子却掐腰道:“不错!来过又怎么样?我们开门做生意,一天来的人没有成百也有几十。”

谢凤不愠不恼,只轻轻扫她一眼,便道:“伞可以给人,那……娘子的私物呢?”

王娘子一愣:“什么私物?”问了这句,猛地抬手在胸口一按,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谢凤,这会子,才透出几分做贼心虚来。

谢凤回头又看张三郎,慢慢说道:“三郎颈间这是何物?”

韩伯曹离的近,又比张三郎高,闻言低头,却见他后颈处有些衣裳褶皱,衣领底下,却透着一丝水红系带。

王掌柜也抬头来看,却不知怎么样。

只张三郎抬手在颈间一抹,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面如土色。

此刻王娘子便向着张三郎使眼色,张三郎会意,咽了几口唾沫,脚下往后,竟是个要逃的模样。

韩伯曹早留意到他神色异常,当下一把揪住衣领,手指勾起,就把底下那水红色系带往上一拉,竟拉出半幅的红肚兜来,然而看着小巧精致,却不似是男人家的东西,何况张三郎这个年纪,哪里还用这种肚兜,可见必然是女人家的私物。

韩伯曹心中已经有数,而王掌柜低头仔细盯了会子,忽然叫道:“这个是……天杀的,原来真的是你!”他跟王娘子自是夫妻,对婆娘的贴身之物如何会不认得?双手一拍大腿,便冲上来揪着张三郎便厮打。

看热闹的众人也大声叫嚷起来,有笑者,有骂者。

王娘子见状,再也不敢叫嚷,捂着脸跑回里屋去了。

谢凤看到这儿,便才后退一步,旁边几个捕快便去拉扯那两人。

韩伯曹转头看向谢凤,想了想,便走到跟前:“小公子如何知道他身上戴着王娘子的私物?”

若说伞,桂花油、戒子都是多加留心就能发现,那这私物藏在里头,纵然露出了一角系带,又怎会猜到是那王娘子所有?何况王娘子的私物,寻常也不会展露给外人看,他又怎会一眼认得。

谢凤温声道:“起先我来店内之时,这张三郎便曾去隔壁,当时他衣冠楚楚,不料片刻王掌柜来,他仓促外出,便有些衣冠不整,我又看见那水红系带,自忖男子绝不会无缘无故系这般肚兜,便斗胆一猜,谁知竟中了。”

韩伯曹听了,倒也合情合理,挑不出大错儿,便只一点头,不再追问。

正要将张三郎拉回衙门,忽地又见街头处人头攒动,依稀有人叫道:“不好了,出了人命了!快来人啊,公差,公差!”

韩捕头见叫嚷的不像话,忙叫一个捕快押住张三郎,他自己却带人往那一处飞奔赶去。

踏过青石板路,飞奔来至题扇桥上,却见桥上已经站了一堆人,正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往桥下绿波上,把栏杆前挤得满满当当。

一个捕快叫道:“让开让开,捕头来了!”

众人方让开一个空子,韩捕头上前一步,也放眼看去,目光所及,却见桥下的河面上,浮着一顶常见的乌篷船,这倒也罢了,再细看,却见里头依稀躺着一个人,直挺挺地动也不动。

旁边的捕快见了,惊呼道:“那人是死了么?”

韩伯曹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忙稳住心神道:“快下去,把这船拉到岸边!”两个捕快匆匆地便下桥而去。

韩伯曹凝眸细看,这乌篷船内光线自然是暗的,却依稀看出那倒在里头的,正是个“艄公”的打扮,胸口处似有些血迹。

那船儿将飘到桥下之时,有几个公差乘了船拿着长钩,便来将这小船儿勾住,硬生生拖到岸边去了。

此刻那些撑船的艄公们探头探脑,有人已经认出来死者是何人,正在议论纷纷。韩伯曹飞身下了题扇桥,便到那乌篷船内查看究竟。

听周围艄公们说,这死者原本叫做杨老大,原本不在本地做活,前几年才从苏杭地方回来的,在此以撑船为生。

这杨老大其貌不扬,性情却还过得去,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落得这样下场。

韩伯曹入内查看了一番,见乌篷船内自有一张小桌,桌上却空空地,只是才一进来,便嗅到一股微淡的酒气。

杨老大仰面躺着,瞪眼张口,喉咙处血肉模糊,也不知是被何利器所伤。

韩伯曹看了会子,便退了出来,让手下快传仵作,然后就问那些艄公们今晨杨老大都接了什么生意,载了些什么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致有个究竟,原来杨老大从西施桥那边儿接了一宗买卖,是送货物到八字桥去。

忽地又有一个人说道:“我从西仓街过的时候,依稀看到有个男人拦住了杨老大,还接了他上船,可那人戴着毡笠,因此看不清脸。”

韩伯曹忙问地方,又命人沿着这条河往前一路搜寻戴毡笠的男子,看有没有可疑人等。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底下忙忙碌碌,众看热闹人等也都往那一处聚拢,桥上的人反而少了。

却有两道人影拾级而上,正是方才的谢凤跟老谢叔,谢凤站在桥至高处,远眺底下碧波荡漾,宛若一股玉带,两侧宅子鳞次栉比,仍有乌篷船点缀河面,好一派水乡风光。

老谢叔低声道:“今儿恁般事多,小主子不如且改日再去那榴花书屋?”

谢凤摇头道:“不妨事,只一会儿就到了,我看片刻自会回去。陈叔不必担心。”

老谢叔又看一眼桥下韩伯曹等人,便又低声道:“可知方才替我出头,我又捏着汗呢?叫他们拉了我去,顶多是问上几句罢了……只不好再跟公差们有牵连了。”

谢凤道:“我知道了,以后自会留意。”一笑之下,清丽动人。

此刻,便听底下众人议论那半路上传的“嫌疑男子”,又听韩伯曹命人去追踪等话,谢凤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喃喃道:“并不是男子啊……”

老谢叔并未听清:“小主子说什么?”

谢凤笑了笑:“没什么,陈叔,你回去照顾店铺生意罢了,我自去看看,顷刻便回来了。”

老谢叔道:“很该让个人跟着才是,你一个去,我不放心。”

谢凤笑笑,却负手自去了。

老谢叔一直望着那背影下了桥,沿着河边长廊一路往前去,才轻叹了声,转身自也下桥回铺子里。

谢凤自沿河廊下往前徐步而行,河畔清风徐来,十分惬意,渐渐入了一条深长巷落,走到尽头,果然便见榴花书屋在望。

此刻又出了日头,日光浅白,映着紧闭的乌漆大门,青瓦青墙,有花树枝子自墙头探出,随风招摇。

谢凤见大门紧闭,不敢乱闯,正在外头看那门首,便听吱呀一声,门扇打开,却是个青年书生从内出来。

这书生一眼瞧见门外有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楚后,不由眼前一亮,竟走到跟前儿,含笑拱手,行礼道:“这位小公子是?”

谢凤亦拱手回礼,道:“弟姓谢,早听闻榴花书屋名头,故而特来一观,只是看着有人,不便冒昧。”

那书生听他不是本地口音,便笑道:“原来是远客,不妨事,请进来自看就是了,这儿虽然是我家所有,但向来不拒天下有志之士,尤喜读书之人。”又见谢凤品貌谈吐不俗,自然更喜。

谢凤听了竟是书屋主人,便道了多谢,那书生本是要离去,此刻却并不急着走了,反陪着他重又折回。

原来这书生姓徐,名志清,正是这榴花书屋的少主人,一路引着谢凤浏览,一边儿说道:“弟是几时来会稽的?可看过周围盛景了?沈园、兰亭去过不曾?”

谢凤道:“虽来了多日,只还并不得闲四处游逛,今日才得空,便先来了此处。”

这榴花书屋虽然有些名头,可到底不如那王曦之耽留过的兰亭、陆放翁题诗过的沈园有名,可谢凤却先来此处,可见慧眼独具。

徐志清更喜,同他从花格长窗经过,一路过竹园,自在岩等,统统看了一遍,又来堂中落座,自有童子奉茶上来。

谢凤便道:“劳烦相陪已经惶恐,很不敢再叨扰徐兄。”

徐志清因喜他人物,又见风雅恬淡,便道:“左右我也没要紧事,是了,弟初来乍到,若是要去别处游览,不嫌弃的话,兄仍可做个识途老马。”

谢凤见他这般亲切,却并不愿多劳于人,便只借故搪塞过去,吃了半盏茶,因告辞,徐志清亲送他出来,又问他住在何处等话,方彼此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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