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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77)

徐沉舟一愣,低头一看,不禁恼怒:“混账东西们!”

原来这两个小孩儿另一只手还各自握着些糖串子、臭干子之类的吃食,尤其是那豆腐干,似是新炸出来的,上头还淋着各色酱汁,一顿扑在徐沉舟身上,顿时便把好端端一件上乘的袍子给污了。

两个小孩儿往后一退,见闯了祸,忙提着灯又乱窜着跑了。

徐沉舟提起袍子看了眼,“臭”味扑鼻,他是最爱干净整洁的,如何能不恼?且是这样花好月圆的大好光景,简直……

才要说话,忽然心头一动,忙抬头望旁边一看,却见早没有了云鬟的影子。

徐沉舟呆了呆,看看身上那污渍,又看看地上烧毁了的鲤鱼灯,半晌,方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且说就在那两个小孩子直直地撞到徐沉舟身上之时,云鬟也愣了愣,且喜徐沉舟松了手,她便顺势往后一退,正要看究竟之时,身后却有人将她轻轻拉了一把。

云鬟何其聪明,顿时便反应过来,见徐沉舟正垂头看衣裳,她便悄然后退,转身没入人群中了。

略走了一会儿,觉着徐沉舟已经找不到自己了,正左右打量,忽然听见一个笑微微地声音道:“你是在找什么呢?”

云鬟转头看去,却见竟是周天水,双手抱臂,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云鬟回头看看徐沉舟处,又看周天水,道:“莫非……”

周天水却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悄声道:“咱们离这儿远些说话,这徐家大爷,不是个好相与的。”

云鬟还来不及开口,早已经被他拽着往前,又过了一座小桥才站定。

周天水放开云鬟,靠在栏杆边上,自顾自低头便看桥下流水,见送了几朵莲花灯过来,便道:“我从来只听流觞曲水,今日这般流水浮灯,还是第一次见呢。小谢你呢?”

云鬟见他这般说,便也回身看着河上,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双眸凝视那一盏盏莲花灯,朦朦胧胧,不知想起什么。

周天水抬头,见面前的“少年”,真真儿是清隽如画,加之气质微冷,不苟言笑,越发飘然出尘,恍若谪仙一般。

云鬟见他忽然不言语,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神略有些怪异,便道:“周先生?”

周天水方咳嗽了声,道:“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云鬟道:“什么?”

周天水笑道:“我是说这南边儿的景致。这还是会稽小城,却不知如苏杭,淮扬几个地方,更是何等的销魂呢。”

云鬟淡淡一笑,周天水见她双眸仍是凝望那随波而行的莲花灯,不由眉开眼笑,道:“她们弄得怪有趣的,小谢,我们也去玩一玩可好?”

云鬟诧异,周天水却不等她回答,便握着她的手腕,引着走到桥边。

竟买了两盏莲花灯,便递了一盏给云鬟手上。

那卖灯的老妇人打量两人,慈眉善目笑道:“只要对这灯许愿,便会心愿达成,这灯随着水走的越远,便越见心愿真切呢。”

又指着不远处一堆少年道:“那些哥儿们,都是识字懂文的,若是把心愿写在纸上,放在莲花里,水里天上的神都是看着的,就更见灵验了。”

周天水喜道:“有趣。”便捧了一盏,也去旁边摊子上讨了纸笔,便低头写了起来。

云鬟见他明明看着斯文稳重,又是个生意人,不料竟是这样“童心未泯”,这些传说等话,连她都不信,周天水却一本正经去行。

云鬟捧着那盏灯,愣愣发怔之时,那边儿周天水已经写好了,便把纸团起来,放在莲花灯里,回头看云鬟不动,便推她道:“我好了,小谢快去写呀。”

云鬟啼笑皆非,见他不住催促,似还要等自己一起放灯,便只好也走过去,提了笔,略思忖了会儿,果然也写了两行字,便也放在那莲花里,回来道:“我也好了。”

周天水笑道:“你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云鬟眼睛眨动,忙捧着灯往旁边一避,周天水笑说:“哄你呢,倒是写了什么了不得的?怕我看见?”

也不知如何,虽然周天水的举止谈吐都有些亲昵、又似“自来熟”,可大概是他言行之中全是自在自然,并不似徐沉舟一般内怀阴郁而咄咄逼人,反让云鬟觉得自在,就如对着一个故友一般。

云鬟笑道:“那周兄你写了什么?可否给我看看?”

周天水闻言,眼神一晃,继而笑道:“罢了罢了,咱们还是放灯罢。”

说着,便又领着她到了河边儿,找了个空隙,又叮嘱:“留神地滑,这样冷天,掉进去可不是玩的。”

两个人挨着蹲下,周天水捧着那莲花灯,竟不舍得放似的,兀自闭眸嘀咕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又道:“可万万要飘的远一些。”

谁知话音未落,旁边不知是哪个顽童一竿子打过来,正正打在周天水那莲花灯上,顿时便“嘶”地一声,灯熄莲花翻倒。

周天水大怒,站起来要找那罪魁祸首,不料那顽童见势不妙,早扔了杆子逃了。

此刻云鬟也缓缓地将灯放下,那莲花灯在水里打了个转儿,便往远处飘去。

起初还见它随波逐流,自由自在,慢慢地有些远了,云鬟不由站起身来目送,却见那灯悠悠然地滑过桥下,竟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也许……真的有所谓“心愿达成”?

云鬟双手合什,垂眸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莲花灯晃晃悠悠过了石桥,随着水波荡漾慢慢地搁浅在岸边儿,岸上有个人俯身,宝蓝色嵌暗纹的衣袖一敛,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一拈,便将那盏灯取了起来。

幽幽浮灯,仿佛心火一簇,近在眼前。也映出那人如星般明,如渊般深的双眸。

第163章

云鬟回身,却见周天水兀自恼恨地盯着水上那盏将要沉了的莲花灯,她心中越发诧异,便说:“不如再买一盏?”

周天水甩手道:“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话虽如此,神情却有些失落。

因离了原地,不见了旺儿林嬷嬷等,云鬟生怕他们担心,又见周天水如此,便道:“我该回去了。”

周天水闻言:“怕什么?莫非还怕徐沉舟追来么?”又笑道:“横竖已经出来了,且放开胸怀,好生游乐罢了。”

当下便丢了那花灯不理,只陪着云鬟又走了一段,因又说起本地胜景来,便约云鬟改日同游兰亭、曹娥庙、戒珠寺等地。

正走间,便见旺儿露珠儿等正东张西望地找人呢,见了周天水陪着而来,才欢天喜地上来接着,道:“林嬷嬷见没了人,着急的了不得,快随我们回去。”

当下过了十五,才进了三月,本地却生出一件稀罕事来。

原来只因为韩伯曹辞了捕头一职,又选不上好的来,故而一直到如今,本县捕头尚且空缺,如今过了节,正是迫在眉睫,郑盛世因召集了县丞主簿,巡检,典史等,商议过后,便请了一人暂代捕头之职。

这位却不是别人,竟正是徐府的徐大少爷,徐沉舟。

云鬟听说这消息之后,只觉匪夷所思,想想徐沉舟那模样,万想不出他任职本县捕头到底是何情形。

这一日,因先前约好了,周天水绝早前来,请云鬟同游兰亭。

云鬟乘车,周天水骑马,出城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方到。

却见果然好一派风光,前有崇山峻岭,身侧茂林修竹,清流急湍,映带左右,路上又有许多古字题迹,景致怡人,风雅非常。

将近中午,便在骋怀亭内歇息,周天水见她今日着一件玉兰白的缎子衣裳,玄色束发,越发显得清净秀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周天水暗中赞叹,便道:“元宵那夜,我看你终于穿了我送去的衣裳,倒果然是极合身,也甚是好看,如今天气慢慢热了,待我再送两件儿这会子能穿的,必然更佳。”

云鬟忙道:“委实不敢再消受。”

周天水笑道:“哪里的话,我并不把你当外人,你也不必跟我客套,只要你别嫌弃,肯穿上身儿就行了。”

两人说了半晌,那边儿旺儿等滚好了茶,便奉上来。

两个人各自吃了半盏,又吹了会儿风,正欲沿路往回,却见旺儿从竹林后转出来,因说道:“方才我去茅厕,看见那扫亭子的老伯手里提着个包袱,说是不知哪个客人落下的,打开来看,竟是一锭二十两的银子,并些碎银散钱等呢。”

周天水道:“白得了这些钱,这可是他的造化了。”

旺儿道:“造化什么?这老头子憨实的很,说这丢了包袱的人必然着急,竟非要等人来寻呢。”

周天水笑道:“难得,这地方倒也有些忠实之士。”

因他们要走,便也顾不得此事了,当下小厮们收拾了茶具等物,正欲往回,忽地听得嘈杂吵嚷之声,隔着竹林传来。

众人驻足观看,旺儿是个好事的,跑过去探头观望了会子,忙折身回来,摇头道:“主子你看,我说这好人做不得呢,原来是那丢了包袱的客人找回来了,那老伯只当把包袱给他就成,不料他翻了翻,硬说是还少了五两,非要拉着那老伯讨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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