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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80)

此刻,他甚至都依旧能看清那马上少年,嘴角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在慢慢地将腰间刀抽出鞘之时,赵黼忽然想:当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绝不能给那个人知道,不然的话,那可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可是转念间,却又苦笑:就算他不说,难道她会不知道?

只怕……在看穿他的时候,她早就对所有都一清二楚了。

刀光划破黎明之色的时候,他心底的所有念想总算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个字:杀!杀!杀!

赵黼不欲父母担心,起初尚隐瞒着自己的伤情,只是私底下命军医官疗治罢了。

仗着他年少体健,精神强悍,所以自打回城后,陆陆续续又撑了三天。

晏王妃见他脸色苍白,也不爱动,还只当时这一场战打的吃力,所以耗损了元气,故而只命人每日多多炖熬些人参、鹿茸等补品罢了。

一直到了正月十一日,赵黼雪着脸喝下半碗参汤后,精神力终于撑到了极限,手一抖,那汤碗落地,而他一声不响倒下。

晏王妃还以为他是哪里不适当,忙叫太医来看,谁知太医将脉一诊,吓得倒退数步,几乎倒地。

原来此刻赵黼,竟已经没有气息了。

因王妃在跟前儿,太医不敢叫嚷,生恐是自己诊错了,忙又爬起来再探,终于战栗着收手。

但凡是病症,总有个起因,但是这数日赵黼并未让府中太医近身儿,因此苏太医打量了会儿,忽然道:“王妃,冒犯了,要请世子宽衣看看。”

晏王妃兀自不知怎地,道:“到底如何?好端端地怎么晕了?”又皱眉叹息:“早先在京内的时候,因为张家那个浑小子不知轻重,跟他打了一架,又从马上跌下来伤了元气,也晕过了一次,从那以后,我就觉着世子有些不对劲儿了。”

苏太医见她自顾自念叨,苦笑着上前,便将赵黼的腰带解开,又轻轻地将那玄色袍子系带解了。

才将这头一层衣裳解开,晏王妃就哑声无语地惊呆了。

苏太医是个经验老到的,方才诊脉的时候就看出端倪,如今瞧着,更加明白。

原来赵黼这外裳底下,是一层白色中衣,但是不知为何,这中衣之上,竟然血迹斑斑。

晏王妃咽了口唾沫:“这个孩子……是、是自打回城来就没换过中衣么?”

然而这般话不过是短暂的自欺欺人罢了,因此刻,那中衣上的血渍还是新鲜的。

晏王妃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衣裳上一探,指尖立刻便也殷红了,似乎还带一点温热。

晏王妃尖叫起来,因太过惊恐,那厉声尖叫却更似呜咽一般,她跳起来后退:“这是怎么了?”

此刻苏太医的手也有些发抖,好不容易将赵黼的中衣解开,却见底下,整个儿腰间缠着数层白色纱布,但血仍是从里头殷了出来,通红的一团,看着触目惊心,就仿佛这纱布底下的身子,被人剖腹剜心了一样。

晏王妃双手死死地捂着脸:“黼儿!黼儿!”想上前,却又因为极度的恐惧不敢,乱嚷了几声,又叫道:“去叫王爷,快去!王爷!”双腿都软麻了,直往地上委顿,身后的使女忙上前来死死搀扶着。

节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喜气洋洋的日子。但是对晏王府来说,却不仅是一个“愁云惨雾”能形容的。

赵黼命悬一线,每天换纱布擦身子,经常都是半盆血水。

跟这相比,先前在京内吐的那一口血,简直都瞧不进眼里。

圆月无声,皎洁柔和的月光普照世间,似有慈悯之意。

晏王出神,默默祷祝之中,忽听晏王妃连声叫道:“黼儿,黼儿!”带着哭腔。

赵庄心头一紧,忙抽身回到室内,却见王妃俯身床边儿,周围侍女跟太医都呆呆怔怔,战战兢兢。

晏王妃见他来到,忙抓住手儿:“王爷!黼儿醒了,方才我听他说了句什么!”

赵庄将她的手握了把,暗中深吸一口气,轻声唤道:“黼儿?”

刹那间,万籁俱寂,偌大的卧室中,只听见赵黼急促的喘息声。

半晌,方低低道:“崔……云鬟!”一个名字,念得咬牙切齿。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骂出什么来之时,赵黼又呜噜了声儿:“阿……鬟……”

这两个字,却仿佛幽咽叹息,竟是百转千折,有万种滋味,令人闻之禁不住鼻酸。

赵庄竟不知何意,回头看晏王妃,却见王妃满脸惊疑,顷刻,却又红着眼睛落下泪来。

第165章

话说可园之中,晓晴送了茶之后,便同露珠儿跟旺儿一块儿退下。

三个人来至观荷堂内,林嬷嬷正在廊下喂那两只狸花猫,见他们都出来了,便问:“怎么也不在留个人儿里头伺候着,就都跑出来偷懒了?”

晓晴便把云鬟吩咐的话说了,因道:“我看主子好似有什么正经大事要跟周先生说呢。”

露珠儿道:“先在外头游逛了一上午,难道话还没说完?还要特意回来商量呢?”

说着怼了旺儿一下,问道:“你是在外面跟着的,你说说看,倒是有什么事儿?”

旺儿笑道:“能有什么事儿?”忽然心头一动,就把那红衫男子丢了银子,他们帮找回来的事说了一遍。

林嬷嬷三人听闻又有事故儿,忙留神听,又不禁都赞叹。

晓晴拍掌笑道:“痛快痛快,得亏是你们跟主子在场,才讨回这个公道来。”

露珠儿也道:“我的乖乖,是那许多银子呢,若换做我,丢了的话我也要去寻死了。”

林嬷嬷啐了口:“才出正月多久?就张口就死呀活了的,大吉大利。”

那两只猫儿吃饱了,就在她脚跟上蹭来蹭去,喵喵地叫着撒娇。林嬷嬷笑道:“又蹭我一裙子毛。”

旺儿琢磨了会子,却道:“说起来,咱们主子可真真儿是能耐人,若不是跟着他,我也不知道,世间竟有这样顶顶聪明、简直像是神仙似的人呢。“晓晴跟露珠儿对视一眼,便笑问:“又怎么说?”

旺儿掰着手指头,说道:“从起初主子来到这儿,先是几句话就点破了王娘子跟张三郎偷情的事儿,那乌篷船上杨老大之死,你们大概不知道内情,我却是跟着跑来跑去,最知道的,然后就是徐爷家里金器行的事儿,紧接着就是戏班子小海棠被杀,再加上今日,你们瞧瞧,哪一件儿不是主子的能耐?照我看,若不是主子,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跟案子,只怕如今还破不了、世人也还不知道内情呢!”

旺儿因是跟着云鬟出入的,对这些案件自最是清楚,心里已经对云鬟敬若神明,偏偏云鬟又是这个相貌、性情,更是视若天人,一旦说起来,便眉飞色舞,打心底里透出敬服。

晓晴便得意起来:“这话说的在理儿。可不就是的呢?除了我们主子,别人也是不能够的。”

露珠儿笑道:“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竟把主子吹到了天上去似的。”

旺儿道:“那也是真的有能耐,咱们才能吹得起呢。晴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晓晴点头笑说:“对极了。嘴儿真甜,怪不得主子去哪里都带着你。”

旺儿便挠着脑袋笑了起来。

林嬷嬷见他们说的兴起,便也不管,又去看那天井里的荷叶长的如何。

这几个人正在闲话,忽地门上老仆李叔跑进来,见林嬷嬷在,便忙道:“林大娘,外头有个女人拖着两个孩子找上门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我问她,只是哭个不停,也不肯走。”

林嬷嬷道:“哪里来的什么女人?”林嬷嬷因是有心病,听有人寻来,不由有些心跳不安。

李叔摇头道:“哭的怪可怜儿见的,说是要找咱们哥儿呢。”

林嬷嬷心内诧异,便对旺儿道:“你去瞧瞧是怎么了,仔细些。”

旺儿是个腿快心活的,忙便跑出去,身后露珠儿瞅了一眼,捂着嘴笑说:“你们瞧瞧这旺儿小子,跑的颠颠儿的,像不像是那小哈巴狗儿?”

晓晴笑啐道:“好端端地,就你埋汰人!”

露珠儿道:“我这是夸他机灵呢,哪里是埋汰,你就这么护着?”

林嬷嬷却扬首往屋里头看,眼中透出几分忧虑来。

晓晴看了出来,便走到跟前儿问道:“奶娘是不是在担心主子呢?”

林嬷嬷点了点头,道:“这周先生,说来是不是有些跟咱们主子太亲近了些?原先盘下了王家的铺子,就在咱们隔壁,倒也罢了,谁知后来租住的屋子也在咱们家旁边儿……虽然看着是个极稳妥的,可我这心里……”

晓晴见左右无人,便道:“您老人家别担心,管他是什么来头,咱们主子却是个世间最有心的,若有什么企图,自逃不出她的眼去。”

林嬷嬷方笑道:“说的也是,我不过人老了,爱多操心罢了。”又对晓晴道:“我不放心,你偷偷去门上看看,外头来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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