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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30)

白樘道:“不妨事,受了惊吓一时厥过去了。”此刻几个庄客也纷纷乱乱地都跑出来,见了陈叔,便又七嘴八舌、颠三倒四地将青玫之事说了。

陈叔乍然听闻,如晴天霹雳,几乎放声大哭起来。

青玫打小儿在谢家长大,后来跟随伺候谢氏,陈叔是从小看着的,也如女儿一般看待,此刻听说噩耗,自然悲痛的老泪纵横,难以自禁。

白樘本想把云鬟交给他,见他哭的如此悲伤,只好仍自己抱着,又因此地渐人多眼杂,不宜久留,白樘翻身上马,便先往素闲庄赶回。

而在庄子里,林嬷嬷因见入夜人都未归,正又恨得牙痒,只想等青玫带云鬟回来后就狠狠地打一顿,忽地看白樘抱了云鬟进来,她一怔之下,自然不敢说什么,只陪着小心道:“白大人,您怎么……”

话犹未完,猛然看见云鬟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林嬷嬷便直了双眼,忙抢到跟前儿:“凤哥儿是怎么了?”

白樘道:“她先前受了惊吓,晕了过去。”

林嬷嬷见云鬟这样情形,手足俱乱,泪先涌了出来,哆嗦着吩咐露珠儿快些去请大夫,又欲抱云鬟过来。

白樘见她浑身乱颤,便道:“勿惊,我抱姑娘回房罢了。”

林嬷嬷急急地把白樘引到房中,又哽咽哭道:“这半夜不回来,我便知道有事,近来总是如此兵荒马乱……到底是怎么了?我就说乡野地方,不能住的……”

白樘见她慌得如此,显然不中用,便不言语,只把云鬟放平后,便从怀中掏了个小瓷瓶出来,倒了一颗丸药,对林嬷嬷道:“用水调开给姑娘喝下。”

林嬷嬷见状,忙止住啼哭,双手接过去,竟如捧仙丹一般去寻水。

白樘随她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云鬟乱嚷了一句什么,白樘回头,却见她又安静下来,只眉心锁皱,显得十分痛苦。

白樘便止步回来,俯身又端详了会儿,不由也轻皱眉心,叹了口气。

——任浮生心心念念想要知道他跟崔云鬟到底有何渊源,但对白樘而言,那一段过往,其古怪离奇,若不是亲历,他也未必肯信。

故而先前在鄜州衙门,看到云鬟力抗知县,众人皆诧异,浮生更“惊为天人”,而他却仍是波澜不惊。因他在很久之前,就见识过这女孩子的奇异之处了。

四年前的京城,彼时白樘尚且在大理寺当差,那日,因要缉拿一名重犯,他在画师处得了绘影图形,便拿了往回。

正崔侯爷抱着才两岁的女孩儿下车,看见白樘,便满面春风拦住,要与他寒暄。

白樘素知这位侯爷生性风流,最爱风花雪月,因跟他素来并无深交,便只想略说两句离开而已。

谁知那女孩子见他手中握着一卷纸,便伸手要来拿。

崔侯爷便顺势问乃是何物,白樘自说了是重犯的影貌图像,本是想让崔侯爷知道自己身有要务,知难而退休要纠缠的意思,谁知这位侯爷竟越发饶有兴趣,反而笑道:“这样稀罕,不知可否给我看一看?瞧着我们云鬟也是喜欢的。”

白樘心想此人当真是没有眼色的很,然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仍是淡淡带笑,又看那女孩儿生得花蕊似的脸孔,双眸晶亮着实可爱,白樘便笑道:“自然使得,横竖将来是要贴出来的……何况侯爷可以先认一认是不是见过此人。”说着,便展开给他父女两人看了一眼。

崔侯爷见了图上的人,啧声道:“这人好生奸诈的模样,果然一看就是个大奸大恶之徒……我却从来不曾见过的。”说着,又逗弄怀中的女孩儿:“云鬟可看见过么?这可是个大恶人……”说着又吐舌瞪眼,做出鬼脸。

白樘见他一副乐天无忧之态,心念一动,便故意道:“侯爷大概不知,这正是近来犯下连环鸳鸯杀的凶徒。”

果然,崔侯爷一听,脸色便有些变了,结结巴巴问道:“就、就是此人?”

白樘点头,崔侯爷咽了口唾沫,果然兴趣全无,强笑着对白樘道:“我该带小女回去了,白大人改日得闲,还请过府详叙才好,是了,下个月是家母寿辰,若是白大人无事……”

白樘见他如此“盛情”,只得随口答应就是了。

不料崔侯爷记性却好,回府后不久,便送了一封请帖给白府,白樘无法,当日只得也前来拜寿而已。

酒席之上,崔侯爷又抱了云鬟出来,因女孩儿生得极好,是以竟爱如掌珠,抱着到处走动。

而在座各位也都赞不绝口,云鬟睁圆眼睛,挨个看了过去,最后竟只望着白樘,且口中呀呀喃喃,不知说什么。

崔侯爷笑道:“白大人,小女对你格外亲近呢?”竟把女孩儿抱到白樘跟前儿。

白樘心中并不喜欢如此,当着众人的面儿,只得一笑应付罢了。

谁知女孩儿竟在崔侯爷怀中挣扎起来,很不依伏似的,侯爷见素来乖顺的女儿忽然闹起来,很是莫名,只得顺势将她放在地上。

此刻崔云鬟已经学会走路,便颤巍巍地站在地上,竟仰头望着白樘。

白樘不明所以,崔云鬟看了他两眼,自己扎手扎脚地往外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仍回头看他。

白樘起初并不在意,看了会子,忽地觉着……仿佛这孩子是在示意他跟上似的。

或许是因他不喜酒席之上的气氛所致,或许是因好奇,故而白樘起身,便随着崔云鬟而行,偶尔见她站立不稳要跌倒之时,便伸手一扶。

崔云鬟走走停停,走一会儿,便左顾右盼看一看,仿佛是在认真认路一般。

崔侯爷本以为女孩儿是在胡闹,见状不由也好奇起来,便也跟随在侧,如此一路,崔云鬟竟越过前厅,一路来至后宅的花园之中。

崔侯爷原本是为好玩儿,耐心毕竟有限,便对白樘笑道:“小女真真儿顽劣,叨扰了大人的酒兴,不如且再回去慢饮?”

此刻崔云鬟蹒跚过了小径,竟不由分说地往花丛里钻去,崔侯爷啼笑皆非,忙赶上去抱她。

花枝子在眼前一阵扑腾乱摇,白樘于这两父女身后站定看着,正在暗笑自己莫名其妙,竟有闲心陪着个小女娃儿玩耍……谁知忽然之间,唇边的淡笑已经凝住。

花丛背后,有一人正也站在那里,四目相对,彼此都极快地看清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

第22章

当时不管是白樘还是崔侯爷,见云鬟一路溜溜达达地转来花园中,都以为是小孩子贪玩儿罢了。

谁知花摇影动之际,白樘看着花丛后那人:瞧着是一副寻常面貌,身着崔府下人的衣裳。

当时崔侯爷抬头见了,尚且以为是哪个奴仆,便不以为意。

可白樘年纪虽不算很大,却天生敏锐,是办案的好手,尤其在大理寺浸淫这三年,种种察言观形,委实双目如电,一个人在他面前儿,到底是正是邪,有无藏奸,几乎都瞒不过他的双眸。

何况,尤其是那些作奸犯科之徒,本身气质便不正,遇上白樘,自然更显出几分来。

两个人目光相对的刹那,彼此心头已经通明,白樘双眸眯起,继而扬眉,喝道:“住手!”

原来那奸恶之徒察觉不妥,他的反应倒也算一等的了,——因见崔侯爷抱着云鬟就在近前,他便探臂过去,竟揪住云鬟,生生从崔侯爷怀中拎了过去,崔侯爷此刻尚不知发生何事,半晌才大呼起来。

白樘心中虽惊,面上仍是无波无澜,他为人是最机变果决的,见鸳鸯杀抢走云鬟,就知道他的意图,可白樘却不等他出言要挟,右手一摆,折断花枝,扬手便甩了过去。

“碎花打人”,并不仅仅只是出自旖旎绮丽的诗词而已。

鸳鸯杀挟持幼童在手,本正自得,以为白樘会投鼠忌器,谁知还未开口,下一刻,便觉得红云满眼,一朵花被他信手掷来,却似千钧之重,正打在额上。

鸳鸯杀眼前发黑,往后便倒,而白樘在花飞之时,已经闪身到了跟前儿,探臂便把云鬟轻轻巧巧地抱了过来,安稳护在怀中。

那孩子兀自不知发生何事,还以为好玩似的,便咯咯笑了起来。

最终闹得满府皆惊,当鸳鸯杀醒来,发觉自己被绳索绑了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白樘冷而不答,鸳鸯杀吐了一口鲜血出来,眼神厉恶:“莫非……是那个小丫头?”

这“鸳鸯杀”之所以有此名头,是因为他的嗜好古怪,——他最喜杀那些恩爱夫妻不说,而且动手的方式格外凶残诡异,令人发指。

而他武功高不说,且最擅长易容之术,面目百变,最是难拿的。

只偶然有一次显露真容,被一名受害者家人瞧见,才好不容易地绘影图形出来。

如今虽然拿住了鸳鸯杀,乃是一大好事,可是自此之后不多久……当时的崔家少奶奶谢氏便离了京,再往后,便传出崔家休妻的新闻。

白樘曾一度怀疑过崔家休妻,是否跟在崔家捉拿到鸳鸯杀之事有关……然而当时他委实公务繁忙,何况此乃崔家的家事,而崔侯爷也是向来的风流成性,综上种种,这件事到底如何实在难说,白樘自然不便亦不得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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