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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300)

先前这数月,但凡得闲,云鬟便请周天水教她练习骑马。

对周天水来说,这却是最聪明的一个学生,只要说过一遍的要领,即刻记住,学的也是飞快。

云鬟听闻这句,笑道:“那岂不是众人都看我了?”

周天水道:“你管他们呢,且听我的就是。”

两人说了会儿,一个捕快飞跑回来,道:“在八字街发现了罗府的车子,捕头请小史快过去看一看。”

云鬟跟周天水对视一眼,后者笑吟吟道:“如果不骑马,索性我抱你过去吧。”

云鬟咳嗽了声,撑伞下了台阶。

从罗宅到八字街,约莫有一段距离,云鬟便问:“那罗添可在车上?”

捕快道:“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好像是在的。捕头不许我们靠前儿,把车门关的紧紧地。”

云鬟心头一沉:“那……没看见那打着桃花伞的凶手么?”

捕快道:“只怕早就跑了,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呢。”说到这里,有些畏缩之意,便道:“小史,你说这果然是女鬼杀人么?”

云鬟道:“以讹传讹罢了,何况纵然真是鬼,岂不闻: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那捕快方笑着答应。

两人且说且行,身旁行人也不时经过,此刻雨点仍急,一阵风吹来,捕快忙把伞往下压过来,生怕被风掀翻。

眼见将到八字街,捕快指着前方道:“就是那处了。”

果然见前头有十几个看热闹的人,都撑着伞,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等,踮脚抬头地张望。

云鬟点头,越过人群,正要走过去,忽地止步。

眉头微蹙,心底浮现一幕异样,她竭力回想,就仿佛时光倒回,回到方才那捕快指点马车所在的那刻。

那时云鬟抬头往前看,越过人群,果然影影绰绰看见一辆马车,数个公差徘徊周遭。

然而这些都非她所要看见的重点。

她随着捕快往内而行之时,那围观的人群纷纷让路……她径直从那让开的一条道上往前……风吹的雨伞倾斜……她微微低头。

是了,就是在那时。

云鬟凝眸,目光所及,是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之人。

此人原本也站在那里,似张望里头情形,后来又随着众人后退,给云鬟让路。

看似并无异常,但就在那一刹那,云鬟垂眸之时,眼角余光所至,是地上一双脚。

楞眼一看,那双足套着避水的高木屐,然而……当风撩起那人灰褐色衣摆之时,却透出木屐内侧殷红的一抹。

云鬟蓦地回神,放眼再看之时,却见那披蓑衣之人早就离开人群,且转身低头,正快步离开。

此刻徐沉舟因见她来了,却偏不靠前,正也走了过来,却见云鬟盯着那蓑衣斗笠之人,不知怎样。

徐沉舟正要问,云鬟走前两步,望着那人背影,道:“穿红绣鞋的这位,请留步。”

那人身形微抖,然而脚下却走的更快了。

云鬟高声道:“站住!”

徐沉舟虽不解她为何要喝令那人停下,也不知为何她对着一个穿木屐的人说什么红绣鞋,但见她如此,却当即拔刀追了上去。

此刻那人已经距离此处十数丈开外,徐沉舟正着急时候,便见前方街角来了一人。

云鬟心头一宽,忙叫道:“周兄,快拦住他!”

周天水正看见徐沉舟拔刀往这一处赶,目光转动,那披着蓑衣的人已风似的卷到跟前儿。

周天水反应极快,即刻出招,拳如雷霆,当胸击去。

那人避无可避,已经吃了一记,疼得闷哼了声,身不由己仰头,那头上戴着的斗笠便被甩脱出去。

周天水一击得手,若趁机再上,以她的身手,拿下此人不在话下。

可就在斗笠甩开的刹那,周天水望着底下露出的脸,竟“嗷”地大叫了声,迅速往旁边跳开。

那人见周天水避开,当下忍着痛,拔腿狂奔,很快转弯消失不见。

徐沉舟本以为周天水会将人拿下,谁知竟见如此反转,不由气不打一处来:“你做什么!”

周天水握着胸口,兀自一脸惊魂未定,也忘了还嘴。

徐沉舟咬牙切齿赶过来,来不及责骂,扭身拐弯欲追,谁知却见眼前路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只木屐甩在路边上,孤零零地。

云鬟见两人追丢了,心下一想,倒也并不在意,只来至马车边儿。

两名捕快奉命守在此处,因跟云鬟熟悉,见她过来,便低声道:“小谢,你想好了,上头可很不像样儿,你果然要看么?”

云鬟垂眸想了想,点头道:“是。”

就如周天水所说,——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有的事,避无可避。

那两个捕快不再说话。

云鬟上了马车,车厢门打开的当儿,便嗅到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定睛看去,只觉得浑身都森森然,寒意沁绕。

罗添已经死了。

凶手显然是用了极大的耐心来折磨他,几乎每一处特殊的伤痕,都能看出那满满地恨怒之意。

第179章

徐沉舟将那木屐拿了起来,回头怒视周天水:“你做什么给他让路?”

周天水瞪大双眼,看看他,又看看那木屐,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此刻有三个捕快也跟着跑了过来,见状道:“徐爷,怎么了?那个人是?”

徐沉舟捏着那木屐,抬头看向前方马车处,却见那墨绿色竹纹影子一闪下地,有个捕快从旁扶着她,不知问了句什么,忽然大声叫道:“小史!”

这会儿周天水也看见了,两人虽未出声,却都不约而同地奔向那处。

虽然徐沉舟人高腿长,可仍是周天水先到一步,将云鬟一把搂住:“怎么了?”低头看时,却见她半垂着眼皮,脸色发白,忙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却觉得小手冰凉。

徐沉舟随后赶来:“发生什么了?”

那捕快道:“不知怎么,小史看过上头……就有些脸色不对了。”低低地又补充一句:“或许……是因为上面那情形实在是太……”

周天水看一眼徐沉舟,眼中滋味莫名。

徐沉舟一言不发,只道:“我带小凤儿回衙门罢。”

周天水避开两步:“不必劳烦徐爷了,她这个样儿,只怕需要好生休息调养,还是我送她回可园的好。徐爷毕竟公务在身,还是在此料理善后罢了。”

徐沉舟沉沉看她一眼,回头又看看那马车,方不做声,只叫了个捕快跟随,道:“好生看着把人送回可园再回来,别出什么纰漏。”

周天水一笑,抱着云鬟将走,徐沉舟忽然道:“稍等。”走到周天水身旁,拧眉看她:“方才你为什么给那人让路?”

周天水张了张口,又叹了一声,方道:“你要是跟我似的亲眼看见他长得什么样儿,你也要避之不及的。”

徐沉舟皱皱眉,眼见周天水抱着人迈步而去,便吩咐手下捕快将马车带人一块儿带回县衙。

白清辉早听了捕快回来报说罗添已死,又听说尸首已经运了回来,便同县丞主簿一块儿外出查看。

如今程典史跟“谢小史”都不在场,少不得县丞要探一头的。

当下来至马车旁边儿,还未爬上去,只看一眼,腿已经软了,差些儿一脚踩空磕撞在马车上,忙掩面后退,瞬间脸上血色都退了个干净,被人扶着才算站住脚,却仍是原地呼呼喘气,又俯身干呕。

主簿也是个书生,见县丞尚且如此,自个儿哪里敢靠前?

白清辉早闻到那刺鼻的血腥气了,当下命仵作好生收拾现场,便看徐沉舟道:“徐捕头随我来。”

徐沉舟心里有事,便随他来至书房。

白清辉缓缓落座,问道:“罗添是怎么死的?”

徐沉舟因跟罗添相识,又见他死状那样,可谓如遭巨击,沉默片刻,才道:“四肢俱断,胸腹剖开,另外……”

这极简单的八个字,说来容易的很,只有亲眼看到现场,才会知道那场景究竟何其令人难以忍受。

白清辉垂眸:“另外如何?”

徐沉舟道:“另外……阳物也被切下……”纵然向来风流不羁如他,此刻说起来,仍是难以启齿,更兼罗添是他“好友”,越发口角艰涩。

听了这些离奇可怖之语,白清辉脸色却仍如常,点了点头道:“徐捕头大概已经知道,我传了卢逾跟张小左两位来县衙了罢?”

徐沉舟因向他禀告现场情形,又想起目睹的罗添死状,只觉浑身沉重,道:“是。”

白清辉道:“先前徐捕头是有意在名单上漏落这两人的?只是为了让本县忽略此事?”

徐沉舟明白他必然已经尽知内情,一时无言以对。

白清辉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正是因为此事才如此疯狂杀人?上回在此跟谢书吏商议案情的时候,徐捕头应该就疑心此事了,倘若你直言相告,罗添未必会死的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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