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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318)

赵庄呆怔片刻,只说:“照我看,黼儿这样,或许是因他实在自律且懂事,故而不愿跟底下人胡闹,如今……倒不如给他找一房正经的妻室,他自然就安分了。”

王妃眼睛微亮,也道:“说的是,可知这几日我也是如此想的,先前在京内,我总打算给他挑个对他前途有助的大家闺秀,如今看来,是不是名门大家也不打紧,只要是模样周正,人品贤良,那就足够了。”

两人正商议中,门上报说世子回来了,两人才忙迎了出去。

赵黼满身酒气,原本如雪的脸上也浮现两抹晕晕的红,被两个随官扶着,见了父母,便上前跪地行礼,笑嘻嘻地说:“今儿是大年夜,孩儿祝愿父王跟母妃身子康健,长命百岁。”

晏王夫妇忙将人搀扶起来,王妃心疼地打量,却见他醉眼迷离,虽调养了这许多日子,下颌却仍是略尖,便道:“好了好了,喝的这样儿,还知道说好话呢?”

赵黼看看王妃,又看看赵庄,眼睛忽然红了起来,打了个酒嗝,喃喃道:“可知……我是真心的这样想呢。”

说话间,竟将赵庄跟王妃两人尽数搂入怀中,低声道:“孩儿心里高兴!父王母妃一定要……好好的……”

晏王夫妇对视一眼,虽然诧异,却听出赵黼话语中的真切之意,心中自然大为感动。

此刻雪花纷飞,外头爆竹连响,冲天的烟火将空中的飞雪打碎,烟花火越发璀璨好看,赵黼同晏王夫妇站在厅门口,仰头看那满天飞雪搅着烟花,不觉子时已过,两夫妇送了赵黼回内休息,才携手回房。

灵雨进来看过,因赵黼醉了,便拿了湿帕子给他擦了脸了事。

灵雨退后,室内一灯如豆,赵黼翻了个身,将领口微微扯开,此刻他酒力发作,浑身又有些燥热,呼呼低喘着看着眼前帐顶,片刻,一翻身,从枕头底下摸了一根金簪出来。

手指在那簪子上微微用力,那金簪本就有些软,顿时便弯了。

赵黼吃了一惊,忙爬起来,仔细看过并无大碍,才小心翼翼将簪子又板正回来,举起来放在眼前看了半晌,紧紧握在手心里,往后躺倒,长长吁了口气。

开春儿之后,江南的景致便慢慢醉人起来,会稽小城也是春意盎然。

云鬟最喜可园里那几颗玉兰,玉白,粉红,紫色,淡黄……争奇斗妍,姿态曼妙,远看烁烁然,仿佛是许多大蝴蝶停在枝干之上。

每次从可园往县衙去,沿路所见,也十分可爱,沿河春水荡漾,绿树从苍翠色抽出新芽,新绿初起,生机无限。

今日正走过题扇桥,忽见有个人影在桥下河畔,一手撑着沿河柱子,一边俯身欲吐,旁边一名小厮竭力扶着,却被他推开。

云鬟微微一怔,认出那人原来是徐沉舟。

自打张小左之事后,徐沉舟回到徐府,起初请大夫调治,眼睛上的伤竟然无碍,只是眼皮被划破一道口子,虽经调理,到最后伤口愈合,却终究留下了一道小小地疤痕。

而从此之后,徐沉舟便再未回衙门,只徐志清亲自来了一趟,说是因病伤、要替大哥辞退捕头一职。

白清辉自然也准了,县内捕头职位空缺了两个月,终于找到了一名合适人选。

却并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劫镖案”中曾被冤屈通缉过的霍城。

自打上次那案件后,霍城虽被洗刷了冤屈,但再回镖行已经不可能了,他一身武功,本也可做护院等业,只是那些大户人家,因他先前涉及的那件事,不免有些“忌讳”,因此竟无人敢用。

霍城回到家中后起初的三个月,几乎一无所成,幸而家中白鹅颇有产出,霍家兄妹又懂事,隔日便提鹅蛋去卖,另外靠霍娘子白天浆洗,晚上做些针织功夫勉强糊口。

霍城不甘如此,便只好选些粗重的码头搬抗等事,每天好歹地也能算几个铜钱。日子虽贫穷,但霍家遭逢大变,此刻虽清贫,却也极为和乐。

云鬟因知道霍城的境遇,起初想让霍城来可园内当个护院,可霍城知道可园其实并不需要护院,知道是云鬟特要照拂他,因此竟不肯答应,仍只是在码头出死力。

云鬟见状,就让陈叔时常给他家里送些东西去,或是吃食,或是衣物,因此霍家好歹得过。

后来徐沉舟辞了捕头不做,白清辉因思忖要找一个继任,便问云鬟可有人选,云鬟即刻便想起霍城,当即向白清辉举荐。

次日,白清辉便叫人请了霍城来县衙里,于书房问询了几句话,见虽然是个衣着简陋的落魄男子,但是言谈却十分的谦和有气度,且又很有主张见地,当下又叫他使了几招连环刀法,果然甚是出色。

于是白清辉便聘了霍城,继任本地县衙的捕头。

霍城后来知道是云鬟举荐,又念云鬟素日的照拂,自然更为感激,当日便买了两包点心,又提了七八个鹅蛋,同霍植霍良儿登门道谢,云鬟自有叮嘱不提。

很快霍城成了信任捕头之事便散播开来,因他先前在那宗劫镖案中的无妄之灾,不免被些肤浅的人瞧不起,没想到如今竟一步高升,顿时后悔当初曾无知轻贱等。

而霍城的确是个能干精细之人,自打他上任,便带着捕快们每日操练,每日十几趟巡街,竟让本城的治安也都露出焕然一新的面貌,那些原本还对知县任用霍城存有怀疑的人眼见了,才心服口服,此事也不必细说。

自从那之后,云鬟便没再见过徐沉舟,过年后,渐渐地有些耳闻……听说徐沉舟自打好了后,比先前越发的放浪形骸,原先眠花宿柳之余,还能着手徐家的商行等事,但是如今,多半时间竟喝的烂醉如泥,十天里倒有七八天是在青楼妓馆内度过的。

那些捕快因曾跟过他,自然常有议论,比如徐沉舟近来最爱那个妓女之类……言语中有些羡慕的,也有些叹息的。

而徐志清因经常来找云鬟,偶尔也会说起徐沉舟,每当提起自家大哥,却是满面忧色,只是叹气。

徐志清曾道:“那件事发生时候,大哥还年少不知呢,我知道罗添等都是狐朋狗党,也曾劝过,只是不听,谁知竟弄出那样的事,也是死有余辜。”

低低说完,又道:“大哥虽然绝口不提,可是我瞧他如今的样儿,倒像是破罐子破摔,只怕也是因为懊悔之心、却无力挽回罢了。我又不敢劝,父亲说两句,他便镇日不回家,父亲又不舍得责打他。”

徐志清说到这儿,便频频打量云鬟,心里有一句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云鬟倒是看出几分,因问道:“徐兄想说什么?”

徐志清才道:“我看大哥从来对凤哥儿你不同,倘若是你说的话……只怕他会听。”

云鬟张了张口,又无言。

徐志清因怕云鬟不悦,便又道:“先前他接了那捕头一职,虽然嘴上说不喜欢,但是我瞧他那段日子,竟是难得的意气风发……尤其是凤哥儿也在县衙当差后,他连胭脂阁都不去了。那些污糟之事更是半点儿不沾,我还当他真的脱胎换骨了,暗暗替他欢喜呢。没想到如今竟然……我只是怕他这样下去,就真的毁了。”

虽然徐志清请亲口求过,但云鬟仍是未曾去见徐沉舟,这也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再见徐沉舟。

却不想竟是在他这样狼狈的时候。

此刻还是一大清早,虽然有阳光初升,但是河道上隐隐地竟还有些白蒙蒙雾气,徐沉舟却竟喝得大醉。

看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又仿佛是刚从哪个相好儿的家里跑了出来。

前两日还有捕快暗中嘀咕,说徐沉舟跟什么停浪巷的小寡妇勾搭上了……又说那小寡妇是极有风情等话,引得徐沉舟也不去青楼了,镇日只窝在寡妇家中,那些楼里的姑娘都很是吃醋呢。

云鬟默默地看了会儿,正欲离开,那边徐沉舟因干呕了一阵儿,忽地抬起头望了过来。

两个人桥上桥下,目光相对,徐沉舟眼前所见,那人站在高高地拱桥之上,背后是晨起那极为新鲜的青天,白云缕缕,有清晨的霞光透出。

而她静静而立的姿态,就仿佛人在云端天上,清冷自若,不沾凡俗。

那淡然无波的双眸,冷冷地俯视着地面众生……以及、如同尘埃虫豸的他。

徐沉舟喉头动了动,忽地咧嘴一笑,抬起袖子擦擦嘴角,转身踉跄离去。

云鬟目送他离开,下了拱桥,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心想:或许这毕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也并没别的事,只料理了一件小小地偷窃案,还有一宗当街斗殴案。

后面一件儿无甚可提,不过是两个人一言不合便生了龃龉罢了,霍城很快带人赶去制止,那两人见公差这么快赶到,又听说要上公堂,即刻握手言和。

至于那偷窃案,犯案的却是熟人,竟是先前劫镖案中身死的、范捕快的儿子范小郎。

原本范小郎以为父亲是“因公殉职”,而霍城是杀人凶手,谁知道后来案情反转,范小郎自然有些难以接受,又加上有许多人背后指指点点,小郎越发生了逆反之心,竟时常于邻里街头上做行窃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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