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闺中记(41)

众官员均都振衣正容,拱手称是。

且不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内,有人称叹不已,仍在鄜州县衙中,正也有人痛快大笑秦晨摸着胸口,笑道:“唉!今儿才觉着,先前老子被大人打的那些板子并没白挨呢。”

三班衙役想到昔日之情,忍不住都笑。

秦晨得意道:“咱们大人可委实能耐,若非是他,谁能想到杀人的不是城隍庙的小鬼儿,而是那被鬼掳走的小媳妇呢?啧啧,说起来,大人可是脱胎换骨了不成?跟先前竟像是两个人……”

秦晨正口没遮拦地思忖着说话,忽地见围在身边的衙役们咳嗽的咳嗽,使眼色的使眼色,有人忍着笑便后退,竟溜走了。

秦晨知道不好,只还未回头,肩头就搭上了一只手,耳畔听到黄知县的声音道:“在说什么呢?”

秦晨只觉皮紧,忙回头干笑道:“哪里有说什么?我不过在赞扬大人明察秋毫罢了,可知道外头多少人也都这么说呢,大人英明,小人我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之极。”说着便装模作样,拱手行礼。

黄诚却并未恼,含笑扫他一眼,负手道:“休要乱拍马屁,此事并非我一人功劳,若不是你有能耐将两名真凶缉拿回来,我纵然知道真相,也并无用武之地。”

秦晨越发睁圆了眼,打量黄诚,口中虽不敢说,心中却惊疑地想:“大人这果然是转性儿了么?”

黄诚却又轻轻一叹,忽然看见秦晨的双眸滴溜溜乱转,他便又笑道:“你又在想什么?”

秦晨忙闭嘴摇头,黄诚却已经猜到,因看着秦晨,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嗯,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对本县说过的一句话?”

秦晨莫名其妙,却道:“不知是哪一句话?如果是不好听的,一定是小人无意……”

黄诚笑着摇头:“不是不好听的,而是你向本县转述的……你曾说,是凤哥儿告诉你,说本县一定能破这城隍鬼杀人案。”

秦晨一哆嗦,猛地想起来,那天他从素闲庄回来,因见黄诚缩在书房内,整个人仍是那样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秦晨不免糟心,又想到黄诚先前在素闲庄内欲寻死之举,便把心一横,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大人又好歹是个官儿,怎么遇上事儿,不思应对,反而像是个妇人一样……”

当时黄诚仿佛失了神魂,也并不计较理睬,秦晨毕竟是个暴脾气,竟跺脚又道:“亏得先前凤哥儿还说大人一定能破这城隍鬼杀人案,我看她这回可是说错了!”

秦晨说完之后,转身要走,身后黄诚却抬起头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秦晨见他终于肯开口,便哼道:“先前我在素闲庄跟凤哥儿说话,我本来说京城内那两个大官儿既然在咱们县,自然可以帮着解决这鬼杀人的案子,谁知凤哥儿说不必,还向我打包票说大人可以解决此案,这、这岂不是胡话么?”

秦晨说完,瞪了黄诚一眼,叹息数声便去了,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谁知黄诚又在书房内憋了半晌,再出来之时,却吩咐备轿,他要亲去小周村。

一切的转变,都从那日开始。

如今秦晨想起这一幕,却仍是有些疑惑:难道黄大人的转变,是因为凤哥儿那句话?可……

秦晨正在发呆,却听黄诚道:“今儿无事,我也是时候该去素闲庄一趟,见见凤哥儿了。”他说了一句,迈步往外。

走了两步,黄诚便回头看秦晨:“怎么,你不一块儿么?”

秦晨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去找凤哥儿么?几日不见她,我倒也想念了,去去去。”收敛思绪,忙跟上。

且不说黄知县往素闲庄而来,只说在庄上,因众人也都听说了鬼杀人的案子被破,不免也议论纷纷。

云鬟却想起那一日黄诚在自己跟前儿所说的话。

他说:虽无法改变过去之事,却只能尽力……连他的那一份儿……也活出来。

云鬟不觉微笑,笑意却带苦涩,她看着眼前的小簸箩,正是青玫昔日所用——里头还有那丫头没做完的针线。

云鬟伸手拈起来,见上头绣的场景十分眼熟:乃是一棵翠翠葳蕤的极大垂柳,底下斜靠着一个小童,似睡非睡,眉眼恬淡,栩栩如生。

云鬟一眼认出,这正是自己。

而就在这小童的对面,是一个乌发垂肩的少女,正要走过来似的姿态,只可惜……这少女只绣了一半儿,脸容处只浅浅勾勒出轮廓,空空白白,竟连个眉眼都没有。

云鬟垂眸看着,长睫一动,丝帕上便多了两抹濡湿深色,她将帕子紧紧地贴在胸口,心底有什么涌动,无法停息。

黄诚已然走出困境,那么……她呢?

云鬟轻轻张口,深深呼吸数次,才勉强压住那心头颤痛之意,她平复片刻,方将帕子仔细叠好,小心掖入怀中。

正欲起身,目光微转,却看见簸箩底下,似有一抹无瑕皎白,虽被零碎布头遮住大半,只露出极小一块儿圆边儿,却正如那被云遮雾挡住的天上月,微露半面,掩不住的飒飒清辉。

第30章

且说云鬟在青玫房中,无意发现针线簸箩底下有一样东西若隐若现,看着眼生的很。

云鬟将上头层层的零碎布料拨开,却见竟是一枚通体洁白毫无瑕疵的玉佩,皎皎微光,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青玫不过是个丫头,昔日谢氏在世之时,虽也赏过她些首饰物品,但此物,却显然不是谢家所有。

且青玫也从未拿出来过,如今又是藏在这簸箩底下,若不是有心人,自是发现不了。

云鬟盯着那块玉看了会子,才举手拿了起来,玉佩在手,其质地温润细腻,竟连云鬟也觉讶异。

她出身侯府,后来又入了王府为妃,自然见过许许多多的上乘玉饰,有很多甚至是御用赏赐之物,但此刻手中之物,却竟不输于那些大内出品的美玉良品。

云鬟皱了皱眉,将玉佩举起在眼前细看,既然此物并非谢家所有,又为青玫私藏,难道……

正思忖间,门口忽地有露珠儿来回:“大小姐,黄知县跟秦捕头来了,在厅上等候呢。”

云鬟将玉佩扣在掌心,旋即又拢进袖子内,这才迈步出门。

昔日黄诚来素闲庄之时,曾同云鬟有过一个约定,那便是倘若他破了小鬼杀人案,就请云鬟告知他有关陆本澜的所有。

云鬟自知道今日黄诚多半是来要求践约的,她徐步穿过抄手游廊,来至花厅前,隐隐正听见秦晨在里头说道:“陈管家,你们这庄上也该多添几个人手才是,据我所知也并不缺钱银使唤,如今青姑娘又去了,里里外外只几个人,越发显得冷清了。”

陈叔叹道:“虽不缺钱银使唤,但如今要找个可靠顶用的人手也是难得的很呢。”

秦晨道:“别的倒也罢了,凤哥儿身边却要有个得力的人跟着才是,她本来就够冷的了,如今没了人陪着,真怕她闷出病来。”

陈叔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跟小主子说的时候,她都给回绝了,说是不要伺候的人了。”

秦晨道:“牛心古怪,我自来不曾见过年纪这样小,偏偏这样奇异的娃儿……”

两人对话之时,黄知县始终不曾做声,听到这里才道:“又在胡说。背后论人,非君子所为。”

秦晨不以为然,笑说:“我不过是个粗人,大人说什么君子,也太抬举我了。”

正说到这儿,外头露珠儿陪着云鬟来到,黄知县已起身相迎,抬头时候,见云鬟自门外进来。

因是在家中,本也未打算见外客,便只寻常的宽袖黑绉纱褙子,里头雪色素缎衣裳,仍单单挽着一个独髻,别着半透的白玉云头簪,眉如黛画,目含秋水,十分可喜可敬的模样。

秦晨一看,先笑说:“凤哥儿越发伶俐了,这幅打扮倒也清爽的紧,楞眼一瞧,还以为是哪里的小道童来了呢。”

云鬟一笑上前见礼,黄诚白了秦晨一眼,秦晨方含笑不语。

三人分别落座,云鬟举手请茶,黄诚略啜了口,秦晨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因知道黄诚跟云鬟有“体己话”,便又寻了个借口,自行出了花厅。

当即厅中只剩下两人,云鬟便道:“听闻大人将鬼杀一案断的利落明白,可喜可贺。”

黄诚听她提起,微微一笑:“多谢凤哥儿。”

云鬟道:“想必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了昔日之约了?”

黄诚举目看她,此刻,双眸里才透出几许焦灼煎熬之情,道:“还请凤哥儿为我释疑,我……我一直不知陆兄的下落,几乎成了心病,倘若你果然知道……”

云鬟垂眸,点了点头,因先想了一会子,才缓缓说道:“我先前说陆先生临死不悔,并非虚言。当时冰天雪地,他又体力不支,濒死之际,遇到一个山中猎户。”

黄诚微睁双眸:“猎户?”

上一篇:沉舟 下一篇:妾本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