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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415)

赵黼掀起帘子看了眼,道:“你是静王府的人,如何来寻我?”

那人果然是静王府的长随,见了赵黼,忙满面堆笑行礼道:“是我们王爷派我去世子府,相请世子过府吃酒呢,因府里的人说世子一大早儿出了门,小人还才去京兆府寻了一回,可算是追上了。”

赵黼说道:“我今儿不得空呢,改日再去。”

谁知那人道:“世子!王爷特特有请,还说要请谢公子一块儿呢。”

云鬟原本拧眉不理他,闻言才睁开双眸。

赵黼回头对云鬟道:“我四叔请你,你去不去?”

云鬟摇头,打起精神道:“我算什么?然而世子跟王爷素来交好,您还是去吧。”

赵黼见她不去,自己竟也没意思,正要回头叫那人回去,不料那长随求道:“求世子万万赏脸,王爷再三吩咐,今儿一定叫请到人,且一定请世子跟谢公子同去呢,求世子可怜小人一路从王府跑到世子府,又从世子府跑到京兆府……腿都断了才好不容易追上的面儿……不然小人回去就要给王爷打死了呢。”

赵黼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他说的这样可怜见儿,便笑对云鬟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然咱们还是去罢?何况四叔既然待见你,你自然也要受人抬举些,且昨儿殿上好歹他也替你说话过。”

云鬟心中转念,觉着此话有理,便道:“既然如此,不好拂逆,就随你是了。”

赵黼看着她,心中有件事儿待说,想了想,却只一笑。

当下竟乘车往静王府而来,下车入内,到了兰桂堂之上,静王早就等候多时,便迎了出来:“去了这半日不见人回来,我还以为今儿必然是不来了呢。”

赵黼道:“别的人尚可推却,四叔是谁?我自然立刻飞来。”

静王笑道:“罢了,当着小谢的面儿,如何也这样口没遮拦。”

“可知我当着她就越……”赵黼本也要调笑两句,猛地想起那日静王暗示自个儿的话,便反而收声了,反而淡淡地说:“不妨事,她是个正经人,闲话半点儿也不往耳朵心里去。”

云鬟上前行礼完毕,三人就在厅内落了座。

即刻有宫女送上茶来,赵黼问道:“四叔今儿如何好兴致,请我们吃茶?”

静王含笑瞥着他说道:“你是有些坏了,先前在京中,三天两头便要过来一趟,如今我不请你,你就不来了。”

赵黼笑道:“哪里,我不是有些事绊脚么?来得勤了,又怕你跟皇爷爷一样嫌弃我。”

静王大笑道:“连圣上都奈何你不得,我又敢怎么样?”

说到这里,就听外头有人道:“薛公子来了。”

云鬟跟赵黼听了,面面相觑,赵黼心想:“我怎么竟忘了他?”

云鬟心中想:“当真是薛家哥哥?”眼皮竟也突突地跳了起来。

静王笑道:“君生来了,甚好,真是时候。”

却见有人从外头进来,生得面若美玉,气质温柔,着一袭月白纻丝长衫,正是薛君生。

君生上前行礼,又拜见赵黼,目光一动看见旁边的云鬟,见她垂眸淡静之态,薛君生怔忪了片刻,却又神色如初,笑问:”这位公子是?“赵黼不答,静王道:“这位是会稽上京的谢公子,昨儿殿上面君的那位。”

薛君生忙深深作揖道:“久仰大名,今日相见,不胜荣幸。”

云鬟只也起身回礼,默默道:“先生不必多礼。”此刻才抬起双眸。

两个人目光相对,顷刻却又彼此移开。

因赵黼在跟前儿,薛君生只在静王身侧站着侍立,看着安安静静,时不时地替众人倒些茶水。

王同赵黼说了些闲话,很快到了晌午,便移步到侧花厅内用饭。

正要落座,却见一名宫女走来,说道:“王妃听说世子爷来了,很是喜欢,命厨下多做了几个世子爱吃的菜色。”

静王笑道:“知道了。”又对赵黼道:“待会儿你不如去见见你婶子。”

赵黼面色淡淡道:“内外有别,无端端去见婶子做什么?”

静王笑道:“哪里话,都是亲戚,什么别不别的。”

云鬟听说“王妃”两个字,心里方想起来。

——先前云鬟在凤仪书院的时候,认得沈相爷府的沈舒窈跟沈妙英姊妹,也记得前世之时,静王的王妃便是沈妙英……

当初她假死水遁,离开京城的时候,静王还不曾娶亲,这数年果然天翻地覆,静王已经有了王妃了。

只怕仍还是沈妙英罢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一眼赵黼……当年的赵黼,这会儿岂不已经是……

此一时彼一时,这个人,果然是变了许多?

当下便一桌儿吃酒,静王又不由分说叫了薛君生在自己旁边坐了。

赵黼也并不十分理他,只顾吃酒,同静王说话。

因当着静王的面儿,赵黼对待云鬟却甚是正经,不似先前在京兆府当着季陶然似的,虽是饮酒,却做出一副以礼相待,毫不逾矩之态,连什么轻薄的言语都不曾有过。

如此酒过三巡,薛君生起身,借取酒水的话离席,临出门前,依稀回眸。

云鬟目送他出门,犹豫片刻,才要起身,忽然手被人握住。

云鬟低头,却见赵黼的手在桌子底下,不由分说已握住了她的,偏偏面上仍是若无其事地,正跟静王说道:“四叔,这几年薛老板必然有许多好看的新戏?”

静王道:“咦,你又不在京内,如何竟知道?”

赵黼笑说:“若不是有难得的新戏,怎么四叔听了这几年都没听腻呢。”

静王笑道:“好啊,你是在打趣我。”

赵黼嘿嘿笑笑,举手将跟前儿一杯酒仰头饮尽了,左手却仍死死地握着云鬟的手。

因此云鬟竟不能动,只得打消了出门之心。赵黼同静王说话之余,又瞥她几眼,这才缓缓地松了手。

两刻钟后,薛君生才姗姗回来,手中捧着一壶新酒。

赵黼斜睨道:“如何去了这半天呢?”

薛君生笑道:“因他们弄错了地方,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坛子寒潭春。”走上前之时,却极快地扫了云鬟一眼。

薛君生给三人都倒了酒,才自落座,如此吃了午饭,静王便对赵黼道:“你酒也喝了,饭也吃了,如今随我去拜见婶婶吧。”

赵黼蹙眉道:“说了不去,何况我半醉了,没了体统如何是好。”

静王握住手腕:“你也知道什么叫体统?”竟不由分说,拉着去了,赵黼且行,且又回头张望。

赵黼去后,偏厅之中,云鬟跟薛君生对面坐着,一时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今日日色极好,先前因众人都吃酒,身上发热,就开了半扇窗户,这时明亮的日影从外斜照进来,窗口的一盆兰花,翠色千丝万缕,恍若透明。

第260章

虽是初冬,这一刹那,却宛如身在春朝。

静默之中,薛君生开口说道:“听闻谢公子来自江南,可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

云鬟道:“并不是。”

薛君生道:“那又是如何?”

云鬟道:“是数年之前迁居于彼。”

薛君生笑了笑,道:“怪道谢公子的口音不似江南人。”

薛君生原本出身江南,最是一口吴侬软语,云鬟虽仗着过目不忘,又在会稽住了三年多,也能应付说上几句,可毕竟是口音大不同。

如是又略坐片刻,薛君生方又说道:“谢公子的样貌,有点像是我昔日认得的一位故友。”

云鬟道:“是么……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也是有之。”

薛君生轻轻笑了两声,复道:“先前我进来时候,看见谢公子,还以为……”

云鬟眼睫微动,袖内的手暗暗一握。

薛君生望着她,慢慢道:“我还以为,是世子从哪里找了一位,跟她相貌极为酷似之人。”

云鬟咽了口唾沫,仍是不肯做声。

薛君生道:“只不过,人的容貌、气质或许可以变,偶然有些错认的时候,可是有一样是变不了的。”

云鬟抬头看他:“不知是什么?”

薛君生望着她的眼睛,道:“我是打小儿学戏的,可知我对什么最为明白?”

云鬟心头一动,已经猜到了。

果然,薛君生轻声说道:“纵然你压低了嗓子,可是我又怎会听不出来?可是你本来不必跟我隐瞒的,可知道,这天下若是还有一个人是我心里在乎、日夜祈求她平安喜乐的人,那就是你?”

云鬟闻言,缓缓站起身来,仍是不大敢看薛君生。

君生却也起身,上前一步,低头默默地望着她,才道:“我……其实并不想勉强你如何,只是想让你知道……有生之年,能再得见你平安无碍,我就算即刻死了,也是心满意足,别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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