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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458)

白樘道:“司空,事到如今,又何必还做如此虚言。司空的爱妾,原本出身恒王府,听闻恒王素来爱招揽些江湖上的能人奇士,想必这位姑娘也是其中一个,所以就算高门大户都拦阻不住,又能用各种奇巧方法杀人。司空之所以有恃无恐,也正是因知道我们疑心不到一个弱女子身上。我说的可对?”

郭司空仰头,长笑数声,思忖道:“空说无味。我倒是有个提议。“白樘静候,听郭司空道:“不如,我回答侍郎一个问题,但是同时,侍郎也要回答我的一个问题,一个只能换一个,彼此也只能问对方三个问题,如何?”

白樘对上老者精明冷绝的双眸,郭司空自从听说了爱子溺亡的真相,昔日的悲痛均都变作滔天般恨意怒火,自从那日他来至刑部出首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

郭司空毕竟是久经朝堂的老臣,心思坚毅非同一般,白樘纵然有千般手段,只怕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也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什么可用之情。

沉默片刻,白樘道:“好,我答应司空。”

郭司空双眸仍是半点波澜也无,静静问道:“当日我来至刑部,白侍郎曾同我说过一句话——一首诗,八人命,怨怒死,血案止。我却不知道……这首诗白侍郎是从何听来?”

白樘见他问的是这个,眉尖微动,回答道:“是有个人透露给我。”

郭司空打量着他的面色,点了点头:“侍郎可以发问了。”

白樘道:“朱姬如今人在何处?”

郭司空又笑了数声:”侍郎你答我的,顶多只能算是半个问题,你却如此刁钻,好……我自回答你,以示诚意。朱姬如今人在……“郭司空闭眸想了会儿,手指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这会儿她只怕在朱府了。”

白樘心中一窒,暗暗握紧了拳。

郭司空一笑:“轮到我了,这次我的问题很简单,是谁透露了那句话给侍郎,我要一个确切的名字。”

白樘闭口不言,目光微微闪烁。郭司空笑道:“怎么,侍郎不愿意回答了?”

两个人彼此相看,互不相让。

良久,白樘终于启口,慢慢地说出了一个名字:“谢凤。”

郭司空闻听,神情异样,半晌道:“这个人……我听说过,是先前从南边儿进京,立刻就破了兵部主事亲妹被害之案的那位谢推府?”

白樘道:“司空大人,这是你的第三个问题么?”

郭司空闻听,方呵呵一笑:“是老朽失口。那好,侍郎的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白樘道:“朱姬会何时动手杀人?”

郭司空道:“先前大夫来看过,说我还只有一个月的命数,所以,我的回答是……在一个月之内。”

白樘不语。

郭司空问道:“我的第三个问题是:这位谢推府,又是如何知道这首诗的?”

白樘淡淡道:“我不知道。”

郭司空挑眉。白樘道:“谢推府的确并未告诉我原因,但却只说了另一句。——‘一子弦断颈,一子雪埋身,冬月蝴蝶舞,冰月殁春心’。”

郭司空神情虽仍安静,但唇却忍不住轻抖了抖。片刻道:“多谢。侍郎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了。”

白樘道:“我最后的一个问题,就是这四句之后的那四句。”

郭司空双眸微微睁大,继而笑道:“侍郎大人不愧是刑讯的高手,老朽还是小看了你了。不过,你如何知道这四句诗是出自我的手?不,你绝不可能知道,因为……”

郭司空满面狐疑,盯着白樘。

白樘淡然道:“我为何知道,司空大人不必问,因你已经问完了三个问题。现在,请司空大人回答我。”

郭司空敛了笑,垂眸看了白樘半晌,终于慢慢说道:“有眼却无珠,其身焚做灰,亡魂水中唱,何时与子归!”

一字一句,宛若坚冰狠碎于地,狠辣决裂,凄然冷厉。

纵然是身在房中,白樘仍觉着那股透骨的森冷。

最后,白樘起身欲离开之时,郭司空忽然道:“白侍郎,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白樘回身。郭司空道:“我想……见一见这位谢推府。”

第291章

白樘听了这般请求,却只漠漠地看了郭司空一眼,转身出门。

门扇半掩的瞬间,身后传来郭司空剧烈咳嗽的声响,就仿佛要将五脏六腑也都咳出来一般。

白樘眼皮微垂,脚步却终究未曾停下。

此刻云鬟因回到公房,正柯宪从杨御史府中回来,兴冲冲地。

柯宪见了云鬟,便上来道:“你可知今儿我在御史家里发现什么了?”

云鬟见他满面喜色,问道:“是什么?”

柯宪在怀中一掏,便拿出一个盘子来,竟是个紫藤花边儿描金瓷盘,云鬟一看,不必问他,就知道缘故了,一时忍不住也略露笑意。

小陈早也看见,不解问道:“柯推府,你卖的什么关子,哪里买了这样一个旧盘子,却来当宝一样放在怀中?”

柯宪笑道:“非也,这不是买的,而是方才在杨御史府中发现的。”

小陈便打趣:“好个推府大人,跑到御史大人家里偷东西不成?”

柯宪道:“切莫胡说,这个是物证,你自不懂,只怕小谢知道。”

云鬟点点头,见小陈有问询之意,便道:“先前,我们去那寿包案的被害之人杨义家中查看,因无意中从柜子底下找到当时的一个寿包跟几枚瓷片,想必是杨义毒发倒地之时带翻了瓷盘跟寿包。瓷盘跌碎,跟寿包同飞入柜子底下,那瓷片上头就也是这样紫藤描金的花纹。”

小陈睁大双眼,忽地问道:“可……倘若这瓷盘是杨义家中原本有的呢?”

云鬟摇头:“杨义家中穷困,我们曾查看过,一应的碗碟,都是粗瓷,并没这般精致的。必然是杨义当日从杨御史府中带回的。”

柯宪见云鬟所说果然无错,便道:“不错,我特问过杨夫人,她虽记不得当日的碟子是什么样儿,却证实杨义是把一整盒的寿包都带回去了。”又道:“先前咱们吃饭的时候,你说那物证不仅仅是寿包,还有那瓷片,我虽然不懂,却也记在心里,先前去杨御史家中查看,正没着落处,忽然想起这一宗来,因此格外留意他家里的物件儿,果然给我看见此物!”

其实这瓷盘子,云鬟是见过的,当日他们第一次去杨御史家中,里头杨夫人正养病,那屋里的陈设,不过是暖炉,汤药锅,并且点心等物,其中有个盘子里,便放着几枚果子。

当时云鬟虽记在心里,却并不以为意,只在杨义家中也发现那些类似瓷片之后,才略有些疑心,只是并不曾说出来。

不料柯宪果然有举一反三之能,竟果然在杨御史家中找到了这盘子。

柯宪说明此事,又把在杨御史家中遇见杨广,种种探听所得,都同云鬟说了。

柯宪便道:“我发现这盘子之后,因觉着事情蹊跷,生怕……凶手是杨家宅子里的人,当时杨御史又不在家里,所以我就壮着胆子亲见了杨夫人,悄悄问起来,幸而杨夫人是个大度的,不似杨御史火炭般脾气,她虽然病中,却仍是仔细回想,告诉我这盘子原本不是杨府里的,乃是杨广先前送了些新做的点心来孝敬,便用这盘子盛着送了来……后来这盘子他们也忘了取去,这边儿也忘了送。”

云鬟道:“原来是杨广家里的?”

柯宪道:“可不是么?我听了这话,反应也是同你一样的……我们原本只当时保宁侯毒害,谁知竟会如此?虽然说这天底下一模一样的瓷盘子不可胜数,然而这也忒巧合了些,难道真是我们错怪了保宁侯,凶手是……杨广或者他府内的人?”

柯宪说罢,又思忖道:“然而杨府的人提起杨广,便是众口一词的夸奖,说他极有孝心的。”

云鬟道:“且慢,保宁侯的那房子又是怎么样?’

柯宪道:“保宁侯因奈何不了杨御史的倔脾气,最近大概是偃旗息鼓了,大概也是怕了那杨御史……毕竟这毒寿包的案子,杨御史一口咬定跟他相关,很有穷追不舍之意,只怕保宁侯也是有些忌惮的。”

两人说到这里,云鬟道:“如今既然得了这盘子,倒要再追查一番,这盘子是何处买来,京城内是遍地都是呢,还是卖的有数。”

柯宪道:“你赞一赞我,我才肯说。”

云鬟失笑道:“又做了什么?总不会已经查明白了呢?”

柯宪笑道:“我打听了杨御史家里那个多嘴的门公,据他所说,那金花巷不远,便有一家瓷器店,又便宜又好,因此周围众人都多从哪里买杯盘碗盏……我本来要去查问的,因急着想告诉你详细,便先赶回来。”

云鬟闻听,果然欢喜:“柯兄,果然有你的,做事端的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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