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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459)

两人说了明白,自觉事不宜迟,见天色不早,便匆匆出了刑部,要去那金华巷的瓷器行,问一问这紫藤描金碟的销路等。

谁知因天冷的缘故,那瓷器行竟早早地闭了门板,一时又打听不到店主住在哪里。

柯宪跟云鬟两人无可奈何,只得等明日再来。

两人骑马往回而行,却见这条街上行人寥落,因天冷,多数店铺都已经闭了门,只有些卖熟食跟馒头等吃食的铺子开着。

柯宪嗅到香气,早耐不得,便下了马儿,买了些卤肉等物,又问云鬟:“你不来一些么,这东西就着烧刀子,是极够味的。”

柯宪毕竟来了北地这许久,口味也渐渐顺了,更爱上了那辣喉的烧刀子,每日晚间必要喝上两杯。

云鬟笑着摇头,两人打马又行了会儿,云鬟忽地听见一声尖尖细细的声响,若隐若现从旁侧的巷子里传出来。

柯宪见她转头打量,便道:“看什么?”

云鬟道:“我方才听见……”因听那声音没了,便一摇头,正欲再走,那声音却又幽咽凄凉地响了起来,只是断续的很。

云鬟挑眉,当下便拨转马头,往那巷子中而去,柯宪见状,叫道:“小谢!”忙也跟上。

这条巷子比金花巷更阴暗些,又且狭窄,两匹马并辔的话,便就塞满了。

云鬟才走了会儿,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旁边儿。

柯宪顺着看去,却见竟是个黑洞洞地小铺子,挂着一盏纸糊的灯笼,光线幽暗的很,几乎不知道卖的什么,却有个小孩儿,坐在门边儿的板凳上,正低头在吹着一样儿什么。

柯宪不认得此物,只听那声音有些凄然,便道:“这是什么?不大中听……”

云鬟尚未回答,那小孩儿因停下来,抬头脆生生道:“这是觱篥,你好无见识,若是吹好了,是极好听的。”

柯宪笑道:“你这孩子好牙尖,听不得一丝坏话不成?”

此刻云鬟早翻身下马,俯身道:“我跟我的朋友都是头一次见此物,故而不认得,这个却怎么吹,你教教我可好?”

小孩儿本也正是练习,忽然见云鬟如此和颜悦色地请教,顿时挺胸道:“这有何难?”

这孩子正好为人师,颠三倒四地指点,却听得有人笑道:“小宝,如何又在瞎说呢?”

却见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对云鬟跟柯宪行了个礼,因看出他们身着官服,忙躬身惶恐道:“原来是两位大人,不知今日如何会来到小店?”

云鬟道:“只是路过,此物便是觱篥?”

男子道:“正是。小店专卖各色的乐器,大人们若是喜欢,可随意挑选。”

云鬟早看清里头琵琶,笙箫,琴瑟等皆有,便道:“既如此,可也有此物?”

男子道:“自然是有的。”

不等云鬟吩咐,忙回身,顷刻取了一个长长地匣子出来,道:“这个是西域传来的乐器,因京内认得的人少,会的也少,因此小店只有这两件儿,一件儿给小儿拿着玩了,大人若喜欢,便把这个送给大人便使得。”

云鬟道:“不可白拿你的东西,须得照价才好,另外还求您一件,我并不会吹奏,不知有何学习的法子?”

男子笑道:“这个容易,我送一份曲谱给大人,只要按照图上所写,时常练习,假以时日,必然妥当。”

那孩子闻听,便抱怨道:“阿爹,你骗人,这个明明甚是难练,我练了四五个月,如何还吹不成调儿呢?”

男子咳嗽了声,果然拿了一份曲谱放在匣子里,仍是推让叫云鬟拿着。

云鬟见他不肯要钱,自己去荷包里翻了会儿,找出约莫一两银子来,道:“这孩子甚是聪明,给他买些糖吃。”

那店东呆怔,忙道:“大人,给多了!”急急追出来,却见云鬟已经翻身上马,跟柯宪一块儿去了。

当夜,云鬟吃了晚饭,便自在府中,翻看那店主给的曲谱,果然见方法详细,因她过目不忘,看了一遍,自便记得,如此反复连了几回,已经隐约能吹出些调儿来了。

晓晴见她拿着这等怪模怪样的乐器,练了半宿,便笑道:“主子,你越发能耐了,这个调子,我却是第一次听,又是哪里的东西?”

云鬟道:“这本是西域传来的,唐诗人李颀曾有诗说:‘南山截竹为筚篥,此乐本自龟兹出,流传汉地曲转奇’,又说’世人解听不解赏,长飙风中自来往’等,只是我才练习,不免难听。”

晓晴道:“哪里难听,我却觉着好听的紧,许久不曾听主子奏乐了。”

先前在素闲庄的时候,云鬟尚且偶尔抚琴,到了会稽,兴之所至,便也飞笛弄箫,自从来京,因诸事繁忙,便不曾动过任何乐器,今日却是头一遭。

又练了两刻钟,自觉略有些手熟,才方停下。

是夜,云鬟忽得一梦。

她独自行在一条长街之上,似看不到尽头,亦无来路,正行走间,前头出现一头巨兽,金黄色的独眼,死死地正盯着她。

与此同时,自无尽的黑暗中,陆陆续续飘出了觱篥的曲调。

似幻似真的睡梦之中,云鬟微蹙眉心,那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微微弹动,就仿佛是在吹奏一首曲子似的。

第292章

次日云鬟起身,蓦地想起昨夜梦境,心下诧异,便不忙盥漱,垂头细想,那幽咽细微的觱篥之音却宛若在耳。

才吃了早饭,将上车之时,晓晴忽地从内跑了出来,道:“主子,拿着这个。”

低头看时,却见是一副极软和的小羊皮手套,云鬟道:“如何又做这个?我已经有了护手了。”

晓晴道:“原本是我料想不周,主子在部里,自然要时常出外,遇上急事骑马的时候,难道也戴护手么?怪道那手冻得越发厉害。”

云鬟便接了过去,晓晴叮嘱道:“主子且记得,以后出来的时候,倒要仔细戴着,勿要大意了。”

今日云鬟跟柯宪两个却是一前一后来到刑部的,两人骑马仍去那瓷器行。

柯宪因想起昨晚的觱篥,便道:“你如何喜欢上那种怪模怪样的乐器?那曲子吹的人的肠子都要断了。”

云鬟心头所想的自然是因这觱篥而起的另外一件事,却不知该不该这会儿跟柯宪说。

正盘算,柯宪却已不再纠缠此事,只又道:“杨御史这寿包案,总算见了眉目,你说,京兆府搁置数月的案子,倘若到了我们手里,三两天就断案,这回上面只怕要嘉奖我们的?”

云鬟道:“如今八字只得一撇,就想着嘉奖了,还是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柯宪笑道:“若是跟别人在一块儿,我当然得未雨绸缪,然而如今是跟名噪京城的谢推府一同查案,叫我如何不信心满满?”昨儿因得了云鬟的提醒,才寻到那证物瓷盘,柯宪信心倍增,自然兴致高昂。

不多时两人来至瓷器行,正那店东才开了门,见两位公差上门,忙诚惶诚恐迎接了。

柯宪拿出那盘子,便问是否是他们所卖,卖给何人。

店东拿来看了两眼,笑道:“若问别的,我自不大清楚,然而这种的,我却深记得,因有些贵价,花纹少见,故而只进了一批,不过才十二个,屯压了半年,赶上前面保宁侯的新宅落成之喜,那管家便采买了一批瓷器,其中就有这一套十二个,我还松了口气,庆幸不曾砸在手里呢,那保宁侯府又财大气粗,连还价都不曾,我派人小心送到府上后,店伙计还得了赏银呢。”

云鬟跟柯宪面面相觑,又问可有字面凭据。

店东便去翻看了先前的账目记录,道:“是六个月前的事儿了,然而因这一笔账目极大,便写得十分清楚,就是这里。”

两人看了眼,果然见写得分明。柯宪笑对云鬟道:“可有着落了么?”

云鬟吁了口气,却又有些不解。

两人拿了那店东的账簿,便出来外间,云鬟道:“若这碟子是保宁侯府新宅里的,如何落到了杨广的手上,倘若这个果然是物证,杨广如何竟大意又把这碟子送了出来?”

柯宪道:“多半是他有恃无恐,觉着先前那碟子早就碎的无影无踪,所以剩下这个,自然是’死无对证’。”

云鬟蹙眉道:“倘若是杨广跟保宁侯……合谋要毒死杨御史……谁知却误毒死了杨义,以保宁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如何这三个月来都偃旗息鼓,再无声息?”

柯宪道:“这个是极好说的,毕竟杨御史见毒死了他侄子,便大闹出来,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保宁侯如何还敢逆流而上,杨御史若真的也被毒死,其他的弹劾御史们只怕也不会缄默。”

云鬟听着有理,便不再言语,只是心中默默思量:如今的情形是,送毒寿包的盘子,是出自保宁侯府,第二个盘子,是杨广所送,可见保宁侯跟杨广有些牵连,接下来,便是如何才能证明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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