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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489)

卫铁骑道:“那好,你自茅厕出来发现异样,当时那黄家的女儿又是如何情形?”

蔡力顿了顿,才道:“那贼正在里屋,我怕惊动,故而并未入内。”

卫铁骑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贼在屋里,便当然知道他是在做什么……可是你并不是怕惊动,你只是怕进到里头,那贼会连你一块儿杀了罢了。”

蔡力道:“主事,我只是一心为了破案,掂量之后才如此决定的。不错,当时我若是进去,那贼杀了我倒是其次,以后自又逃之夭夭,岂不是会祸害更多的人?因此我才隐忍不发,退了出来去请救兵的,难道这也有错?”

大理寺卿跟众人虽略觉异样,可听了蔡力的解释,却也觉着有理:当时情形下,他这样抉择,倒也无可厚非。

卫铁骑却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不用跟我说的天花乱坠,你不过是自私冷血,见死不救罢了!若真的是个心怀正义的公差,看到贼人作恶,哪里会想什么杂七杂八,只管拔刀冲进去杀就是了!而你,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同僚被杀,看着那黄家的女孩儿被贼糟蹋!自己却能镇定地再跑出来,半点愧疚都没有,却又在这里沾沾自喜地邀功?!”

蔡力道:“事情不能两全。我只是从大局着想。”

卫铁骑越发冷笑:“好一张利嘴,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如今想来,倒是大错特错,人命在你眼里算得了什么?你只不过是一心想要求功,出风头罢了,你根本连当推官的资格都没有。”

卫铁骑口不容情,句句如刀,被当着这许多大人的面儿如此狗血淋头骂了一顿,蔡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大理寺卿还欲打圆场。卫铁骑不由分说地又道:“大人,当初他进大理寺,是让我带着,让我考核,是去是留,也是由我,如今我对大人说一句,这个人不能留。”

蔡力睁大双眼,无法相信。

卫铁骑因才得了事情真相,怒不可遏,便厉喝道:“速速给我滚!从哪里来,便滚回哪里去,你这样低劣的品性,根本不配当刑官,我的眼里更看不得你这种货色!”

阴暗令人窒息的地牢之中,卫铁骑看着暗影中的蔡力,想到昔日的情形。

汗一滴滴地从脸上跌落下来,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战栗似风中落叶。

卫铁骑从来胆气最壮,不知恐惧为何物,可是面对这饕餮,他第一次觉着,人之卑微无力。

从先前街头撞见此兽之时,心底已经种下恐惧的种子,万想不到,竟又有这样的一天。

顶上蔡力的眼中透出讥讽之色,道:“卫大人,快些把握机会,你若不选,我便替你选。”

情不自禁地战栗之中,卫铁骑忽然明白了蔡力的心意:

他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不过是重现那日,他跟那采花贼对上时候的情形,到底是逃避自保,权益行事,还是……

卫铁骑看着眼前的饕餮,那如地狱中逃出的怪兽正盯着他,若是开了闸,他便会立刻过来,把他撕成碎片,跺成肉酱,吞入腹中。

卫铁骑几乎听见体内魂魄抵抗的尖叫声,双腿都有些站不稳,只能紧紧地靠着背后铁栅栏。

也许是嗅到了他的恐惧,饕餮又往前一步,爪子贴在栏杆边,每一只爪,都如铁钩般尖锐锋利,爪子擦过铁栏,发出刺耳的扎扎声响。

蔡力道:“卫大人?”

卫铁骑抬起手来,慢慢地摸向右侧的把手。

复扫一眼白樘等人……却见白樘岿然而立,虽暗影中仍皎然如月。

忽然想:以白樘之能,或许,真的可以抵挡住饕餮,这个,好似也正是他逃避的理由……

顶上蔡力见状,唇边笑意越发浓了几分。

谁知,卫铁骑的手抬起,复又死死落下,只又抬起左手,将左边的那机关用力地按了下去,口中叫道:“畜生,来啊!”话音未落,铁闸已经打开!

旁观的众人以及蔡力,均都色变。而那饕餮长吼一声,便咆哮纵跳出闸!

第318章

大喝一声,手起闸开,卫铁骑紧贴在栏杆上,闭目等死。

谁知耳畔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却并不觉着身上痛苦。

卫铁骑睁开双眼,看到眼前情形之时,整个人悚然惊动,不知所以。

原来,此刻闸门的确是开了,只并不是他跟饕餮之间的那道闸,却是饕餮那一侧、通往外头的闸。

卫铁骑毛发倒竖,他所选的明明是通往自己的那道闸,如今却是怎么样?忙抬头又看蔡力,却见他正也盯着自己,满面惊愕。

卫铁骑不明白,蔡力却是极明白的……而这会儿,白樘也自了然。

因蔡力昔日被卫铁骑所逐,怀恨在心,潜伏这许多年,杀卫铁骑不成,便又设了这个局。

蔡力的确是聪明绝顶,只可惜他太过自负聪明,他本以为人在生死关头,必然都是自私的,所以笃定卫铁骑会放饕餮出去,从而自保。

故而他先前,说起那两道闸门的用途之时,故意说反了,——事实上,蔡力右手的那个,才是通向他自个儿的那道门,左手那个,却是往外的。

蔡力自忖卫铁骑必然要自保,所以故意说反,便是想揭穿卫铁骑所谓的“光明磊落不曾亏心”,更想亲眼看看,卫铁骑发现自取灭亡之后的情形。

谁知道卫铁骑竟不是他料想的那一种人,竟意欲牺牲自己,以身饲饕餮,所以,恰恰相反地开了饕餮往外的门。

卫铁骑惊怔之时,那饕餮早就跳出了牢笼,扭身盯着白樘等人,浑身麟甲在烛光下耀耀有光。

这般狭窄的地牢之中,遭遇如此可怖的异兽,简直如置身修罗场一般。

白樘盯着眼前野兽,目不转睛,低声吩咐道:“留神,巽风护着谢推府,其他人随我。”

这些人之中,只云鬟一个不会武功,无法自保。

而巽风的轻身功夫最好,且临战经验丰富,又机敏灵变,他护着云鬟,自是最佳人选。

巽风果然后退一步,立在云鬟身侧。

此刻阿泽跟浮生两个,各仗兵器,一左一右跃起,挡在白樘身前,离火跟四五个铁卫压后。

却听白樘道:“留意,攻此兽的眼睛,另外,它背上有一处并无麟甲遮盖之处,只管下手。”

三个人都答应了,正严阵以待,那饕餮察觉此处杀气最重,便冲了上来。

若是寻常的野兽,倒也罢了,只是这饕餮一则身形庞大,二则刀枪不入,因此一旦奔跑起来,就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又哪里能奈何得了?

阿泽跟浮生两人只虚晃一招,几乎无法对准下手,便忙燕儿似的掠开去。

白樘巽风等也各自行事,巽风揽着云鬟的腰间,趁着底下众人引开饕餮的注意力,便腾空跃起,竟是往那牢笼处而去。

云鬟紧闭双唇,眼睁睁看着底下,却见众人围斗那饕餮,却十分不便下手。

因地方逼仄,渐渐地露出险况。

此刻卫铁骑才反应过来,便叫道:“蔡力,你为什么这样做!”

蔡力看一眼底下,又看向他,目光甚是复杂。顷刻才问说:“你又为什么这样做?你明明……也是怕死的。”

卫铁骑皱眉道:“我自然是怕死,然而我并不是畜生。何况若是死我一个,强如伤及这许多人!你……你为什么反而……”

蔡力冷冷地笑了笑:“好、好……我本来以为你会选……”说到这里,便顿住了。

原来这会儿,底下白樘身形一晃,竟向着蔡力的方向掠来。

蔡力忙噤声,急急后退出去,身形落地之时,便又按落一个机关,蔡力滚落其中,同时一道铁栏落下,把白樘挡在外头。

蔡力见铁栏在前,才松了口气,道:“白侍郎,你想怎么样?”

白樘道:“制住这兽。”

蔡力苦笑道:“原来你想拿下我,让我制住饕餮?只可惜,就算让你捉住我,也是不能的了。”

白樘皱眉,蔡力道:“你不信么?就是因为他。”往旁边一指,竟是指向了云鬟。

这会儿巽风却带着云鬟,竟把她送到了原先关押饕餮的那牢笼,正对卫铁骑道:“放下铁栏。”

云鬟发现他的意图,正欲阻止,忽地听了蔡力如此说,微微一怔,不知怎地。

白樘也并不明白,蔡力说道:“他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控兽的曲调,自从上回之后,饕餮就有些不听我的号令了。”

正此刻,听得底下一声惨呼,原来是一名铁卫躲闪不及,被饕餮勾住肩头,用力一甩,落在地上。

饕餮冲上前去,着口一咬,竟将头也撕扯了下来,刹那便见鲜血迸溅!

旁边一名铁卫因惊心之故,反应慢了,又被饕餮一掌拍倒。

阿泽跟任浮生虽则武功高,跟着白樘也自见过些场面,可这般血腥残忍,却是头一次见,两人都白了脸,几个铁卫也都惊心动魄,只恨此时后退也无路了。

巽风忙道:“别看!”

云鬟脸色惨白,顾不得说什么,探手入怀,手指发抖,却终于将那觱篥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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