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闺中记(538)

众人闻言看去,果然见董锥有些可怜,因通身浇了冷水,这数九寒天里,浑身湿淋淋,又筛箩似的。

静王笑道:“只怕二哥言过其词了,又或者是没看过问案,所以不知这其中的究竟。叫我看,当着二哥的面儿,世子如何肯动大刑呢?”又看了眼董锥的伤,道:“何况我看这伤,也不似是才受了的,只是旧棒伤罢了。”

恒王白了他一眼,静王不等他开口,便对赵黼道:“此人先前为何竟晕厥了?想必是牢里受了风寒身子弱?”

清辉在旁道:“只怕并非风寒,而是董郎官心病发了。”

静王道:“何为心病?”

清辉回头看向董锥,道:“这个就要问董郎官了。”

云鬟亦道:“少丞说的很是。先前董郎官熬受棍棒,都不曾发一声求饶。究竟邓校尉那些话里有何玄机?才会让你难以承受,至于晕厥?”

可不管是王爷驾到,还是赵黼所指,清辉跟云鬟的诘问,董锥却总是置若罔闻。

静王却对徐侍郎道:“你我竟迟来了一步,仿佛大有内情?”

徐侍郎道:“这究竟是如何一个缘由?”

赵黼见审问一个案子罢了,这许多人竟接二连三地来了,虽然恒王是来监视并找茬的,静王却是来保驾救场的,他心里却也愀然不乐,更懒怠多话了。

幸而有个崔云鬟跟白清辉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快便把来龙去脉,其中种种纠葛皆都梳理妥当。

静王跟徐侍郎如在梦中,面面厮觑,无法做声。

忽然恒王道:“世子,先前你赌气说,有个法子可以验证董锥所说是真是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法子呢?”

云鬟先前见赵黼按捺不住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竟不敢让他说出口来:“世子只怕的确是赌气的话。”

赵黼虽然知道她在替自己打掩护,却仍说道:“我的确有个法子。”

静王见云鬟似有拦挡之意,笑说:“你能有什么法子,好好地回座上审你的案子罢了,别只顾想什么歪法儿。”

赵黼却明白,来了一位恒王已经是极难缠,本来这董锥已经要招认了,偏给他阻挠打断,如今恒王一直在这里坐定的话,要审到猴年马月才行?

赵黼早就耐不得:“先前我曾跟谢主事白少丞说过,当初我看演武场众人供词的时候,就觉着有些怪异,我记得,你们审案里曾经有个法子叫做、叫做什么重演来着……”

清辉跟云鬟对视一眼,各怀心思,道:“犯案现场重演。”

赵黼一拍双掌道:“就是这个了。”

静王失笑道:“说你歪法儿,果然歪的很,当着恒王跟徐侍郎的面儿,可休要胡闹。”

徐侍郎却道:“听来倒是有些意思,不知究竟是如何?”

“很简单,”赵黼指着董锥道:“让他跟我,把那日在演武场的情形再现一遍就是了。”

恒王道:“你说的轻巧,人都给你打坏了,要怎么重现?”

话音刚落,便听董锥轻声道:“既然世子命如此,卑职情愿奉陪。”

这话一出,众人都觉意外,云鬟在旁看着,很觉不妥,只是如今静王恒王都在,兵部侍郎也正盯着,竟不好说什么。

因董锥浑身湿透,便命人带他下去,先行收拾。

正静王爷在跟恒王说些什么,徐侍郎陪听。云鬟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子,便对赵黼使眼色。赵黼起初只当不知,见她流露几分着急之意,才寻了个由头,缓步而出。

清辉略站一站,也跟着走了出去。

在堂外,云鬟便对赵黼道:“世子如何竟这般提议,你难道不知这比试十分凶险?”

赵黼道:“怕什么?你也忒小看我了,我又不是邓雄飞,何况就算是邓雄飞,若他事先肯防范这董锥,也不至于落得这样下场。”

云鬟道:“但凡沾了兵器,就有三分凶险,何况你的手伤未愈,且董锥居然一口答应,你不觉着十分可疑么?他倒仿佛胸有成竹似的。”

赵黼见她着实急了,不由握住手,悄然问道:“你是心疼我,还是担心我?”

云鬟还未回答,就见清辉从内走了出来,云鬟忙抽手,幸而赵黼背对着清辉,挡了个正着。

清辉走到两人身边,便对云鬟道:“以我之见,你不必过于忧虑,这董锥答应比试,未必就是胸有成竹之意。”

云鬟问道:“那又是如何?何况我们本就推断他们两人乃是假戏真做,就算真的试出来了,也无非是让恒王爷哑口无言,难道董锥会因此供认不讳?”

清辉道:“尚未可知,或许有这个可能。”

赵黼见有人撑腰,便笑道:“你可听见了?我说的话你不信就罢了,小白都开了口,你总该没什么疑虑了罢?”

云鬟见他喜笑颜开,目光往下掠过他的右手,便轻叹了声,转开头去。

不多时候,侍从陪着董锥回来,他已经擦拭过了头脸身上,又换了一套新的衣衫,看起来干净整洁,焕然一新,几乎也看不出身上有伤的模样。

这镇抚司自也有个演武场,当下众人来至此处,两位王爷屋檐底下摆椅子坐了,徐侍郎下手陪坐,云鬟清辉两人立在台阶之下。

赵黼举起右手,道:“你受过棍棒,不要说本世子欺负人,我的这只手伤着了不能动,就陪你用左手过招。”

董锥道:“多谢世子赐招。”他的目光眨动,忽然说道:“世子曾问过我,当年宿州比武,是不是败于邓雄之手。”

赵黼又捡了一根长枪,在左手里乱晃试招,随口问道:“怎地了?”

董锥道:“这一次演武场的对战招数,世子可都记得了?”

赵黼道:“记得。”

董锥道:“当年的招数,跟这一次的一模一样。”

赵黼这才抬眸看他,却听董锥道:“只不过,当年,我跟他的角色,正好儿是对调的而已。”

此刻阶下的云鬟跟清辉都听得清清楚楚,徐侍郎坐的略近,也隐约听见,恒王却问道:“在说什么,如何还不开始?”

徐侍郎俯身禀明,静王诧异道:“他为何在此刻说这些话?难道……世子所查果然是真?”

恒王嗤之以鼻。

场中,赵黼跟董锥对视片刻,董锥举手也自提了一杆枪,手腕轻轻抖动,便挽了几个雪亮的枪花,虽然在座各人多是外行,但见这般威势,却也着实喝彩。

董锥道:“世子不信么?也只有如此,我跟他才不必过多演练,便能对打的十分精彩,甚至轻而易举地瞒天过海。因为这对他跟我而言,都是最为难忘的一场交手,他对我的招数十万分熟悉,我对他的招数也十万分熟悉,甚至就算闭着眼都能演练。”

董锥说着,忽然握着枪,一招“大江奔流”,又一招“横扫四合”,便冲上前来!

赵黼见他来势凶猛,心中却一怔,——原来董锥此刻所使的,正是那日演武场上众将官口供里所提过的招数,只不过……这两招,都是最开始的时候邓雄所使的进攻之式!

赵黼心念转动,脚下后退,连环撤出了四五步,才单手挥枪,跟董锥的枪一抵,一个翻身,避开了他首波攻势。

此刻恒王因道:“这样乱打一气,是什么意思?”

阶下云鬟跟清辉听了,云鬟便回身,垂首道:“此刻世子所演的,正是当日的董锥,而董郎官所演的,却是当日的邓校尉。方才董郎官连用‘大江奔流’跟‘横扫四合’两招,正是当日邓校尉进攻之时所用。”说话间,又瞥了一眼。

却见赵黼纵身避过之后,董郎官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似的,只听得“嗤嗤”破空之声,竟是他枪尖连刺出去,招招不离赵黼身上要害。

云鬟口中竟有些干涩,只顾盯着赵黼的身影看,一时未曾出声。

徐侍郎问道:“现在又是怎么样?”

清辉虽欲替她回答,只是清辉一来未曾看过当日众人的证供,二来纵然看过,也不会如她一样记得确凿无误。

清辉便只说道:“放心罢了,世子只是陪着演练,此刻他大约只用了三分力。”

云鬟跟他目光相对,一点头,才又禀奏道:“方才董郎官用‘凤凰三点头’进攻,世子用‘高山流水’避开。也都是当日的对招无误。”

如此,云鬟在此说着,那边两人却越战越酣,董郎官更似是越战越勇似的,浑然看不出臀上新受了伤。

若非清辉知道赵黼的能耐,只怕也要误以为赵黼毫无还手之力了。

交战中,董锥又使一招“星垂平野”,万点寒光从天而降似的,按照当日的情形,此刻赵黼本该用一招“铁板桥”堪堪躲过,可赵黼想必是有些不耐烦了,枪尖虚点,竟也同样是一招“星垂平野”,硬碰硬,只听得“叮”地一声,两个人的枪尖相碰,董锥蓦地倒退出去!

上一篇:沉舟 下一篇:妾本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