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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539)

赵黼单手持兵器,一哂道:“我之所以会觉着你们的比试花俏不实,便在于此,其实从最初到现在,你本有许多机会可以破解邓雄飞的招式、将他击败,可是偏偏未曾。”

董锥被他一撞,虎口发麻,似要裂开,勉强站定,一笑说道:“不错,这本就是我们安排好了的,务必要让一个人占尽上风,却在最后给予致命一击,这才更叫人印象深刻。比如当年,石主事便曾夸他虽身怀绝技,却偏偏一味谦和退让。”

赵黼道:“你为何对我承认这些?”

董锥目光掠过他,却看向阶下的清辉。

董锥不答只道:“从现在开始,我扮我自己。”招式一换,却果然是演武场当日他自己所用的枪法了。

赵黼艺高人胆大:“随你!”

如此又战了片刻,眼见便是最后关键的致命一击了,却见赵黼果然纵身跃起,长枪如龙,直指下方的董锥。

董锥后退,仿佛是因为棒伤发作,单膝一屈,跪在地上,手中却仍旧握紧兵器,雪亮的枪尖如蛇吐信,迎着空中那人。

这一刻的情形,果然正似那日一模一样了!

电光火石,在场众人均都屏住呼吸,眼见董锥兵器晃动、刺向空中赵黼,赵黼人在空中,自己一个鹞子翻身,于那惊险不可能之时轻巧翻过,同时长枪脱手而出。

两杆枪几乎逆向并行,正当赵黼的兵器要自董锥肩头掠过的刹那,董锥忽地单膝用力,竟生生从地上站了起来,只听得“嗤”地一声,长枪穿胸而过!然而那雷霆去势不减,带的董锥踉跄疾步后退,胸口鲜血狂喷!

第362章

赵黼双足落地,回身看时,正见董锥趔趄倒下。

此刻,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幕急变惊得呆了。

白清辉跟云鬟两人先反应过来,齐齐上前,坐在檐下的静王跟恒王也双双起身,徐侍郎仓皇奔下台阶,有些无所适从地往前几步。

几个人先后来到董锥身旁,清辉跟云鬟一左一右,试着扶住他,然而却见那长枪贯胸而入,血流不止,连口鼻都激出鲜血来,显然是已经救不得了。

徐侍郎亦走到跟前儿,满心惊骇,无以言语。

身后两位王爷也徐徐走前几步,静王一直走到赵黼身旁,道:“这是……是怎么回事?”

恒王站在赵黼身后,微微冷笑。

赵黼挑眉不语,众人都看着地上垂死的董锥,却听董锥道:“邓雄被杀……的确是我谋划。”

声音虽微弱,然而在场之人却几乎都听得清楚明白,刹那间脸色皆变。

徐侍郎道:“你、你说什么?”

董锥手动了动,却因毕竟没了力气,只一抬,又垂落下去。

清辉看出异样,道:“董郎官,你要找什么?”

董锥笑笑,目光下移,看着胸口处。

除了清辉,其他人都不曾会意,清辉却道:“你身上有东西?”抬手在他胸前、避开伤处略摸了摸,果然察觉异样,小心一探,竟掏出一张纸来,边沿已经被血染湿了。

徐侍郎上前一步:“这是什么?”

董锥道:“我要供认的,都在这上头了,看过便知。”毕竟重伤,说了这两句,嘴角的血带着沫子,涌得更急了。

徐侍郎哆嗦着手,将那张纸接过来。

董锥却又看向清辉,道:“后悔……未曾及早认得少丞……”

清辉隐隐领会他是何意,未曾答话。

董锥却又转动眼珠,对云鬟道:“劳烦转告、崔承……我、去地下向他赔罪、去了。”

勉强说完了这句,董锥口角微张,鲜血似河水般涌出,他身子用力挣了挣,然后双手撒落,脖颈一歪,便已经绝命了。

恒王跟静王背后看着,恒王道:“这是怎么说,又闹出人命来了。”

赵穆看向徐侍郎:“这张纸写得什么?”

徐侍郎忍着骇然之意,将那沾血的纸打开,却见虽然边角都被血染,可到底字迹仍旧清晰,上头潦潦草草地写着一页,底下还有个血指印。

赵穆走到旁边,同他从头到尾飞快地看了一回。

两人各自皱眉,静王长叹道:“原来如此。”

恒王道:“到底是怎么样,闷葫芦似的。”竟也走上前来,也随着看了一回。

恒王阴沉着脸色,道:“这个果然是董锥亲手所写?只是他先前人在牢中,又哪里得闲写这样供状?总不会……是人假冒的罢。”

云鬟道:“王爷容禀,先前因董锥身上湿了,有人带他前去换衣裳,来回足有小半个时辰,只怕是趁着那时候写下的,问跟随的兵士便知。”

清辉道:“不错,他揣了这封供状,想必心中已经存了必死之心。方才世子那一枪,本不会伤到他,可是他偏偏……”

恒王不停地瞥他两人,便哼了声。

静王赵穆叹道:“此人先前所做虽然可恨,但到最后却幡然悔悟,倒也令人感慨。”

徐侍郎将那张纸收了起来,道:“是,的确是真相大白了,这个便当作证供罢。”

云鬟跟清辉两个并未看过,是以并不知情。云鬟因想董锥一死,崔承那案子只怕也要断了,正忧心中,徐侍郎将那纸双手递给赵黼,道:“世子且请过目。”

赵黼从头看了明白,不由一笑,摇头叹道:“这个人临死倒是做了件好事。”

举手就把这纸又转给了云鬟。

云鬟因正担心,忙接过来,同清辉看了起来,越看越是诧异。

赵黼回头看一眼死了的董锥,负手道:“既然他都已经供认,那这三个案子也该完结了,真凶知罪伏法,崔承也该无罪释放,至于董锥的同党,便仍要劳烦大理寺追查了。”

旁边云鬟跟清辉两人已经极快地将董锥的供状看完,彼此对视一眼,心情各异。

原来这董锥跟邓雄,昔日在宿州大营一块儿当值,董锥性情内向,邓雄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他两人因在后勤当值,不受重用,虽有些气闷,却因彼此意气相投,日子倒也得过。

只一日,两个人去镇上采买的时候,无意遇见当地几个有名的无赖正在调戏一位姑娘,董锥因两人是出来公干的,且对方人多势众,不愿另外生事,便欲拉着邓雄离开,谁知邓雄是个耐不住的性子,竟不听劝,冲出去相救。

董锥见事已至此,生怕邓雄吃亏,当下也只得冲出去相助,接过他们两个人打伤了五六个地痞,救了那叫“桐花儿”的女孩。

此后,那几个无赖便告来军中,长官查下来,便将他两人推出去打了一顿。

谁知那桐花姑娘听说了,便偷偷跑来探望。

原来因上回邓雄英雄救美,桐花儿便已经喜欢上他了。

董锥知道军中法纪不许私下如此,也劝了几次,邓雄非但不听,反而不管是休假时候,还是出去采买,都会偷空去见桐花儿姑娘,因邓雄跟董锥感情最好,他又是个乐天性情,便也时常拉着董锥。

谁知一来二去,董锥暗暗地也喜欢上了桐花儿的活泼烂漫,只是不敢透露罢了。

桐花儿因年纪渐大,便偷偷跟邓雄商议,要他留在本地,再叫个媒人说合,两个人好歹做成长久夫妻。

正将到了军中一年一度的比武,得胜者便有提拔的机会,只要升为将官,便可以主动提请驻留当地。

董锥虽然暗恋桐花儿,却也一心为了他两人着想。他又是个机敏多心的人,当下便想出一条计策。

两个人都会参加比武,各自竭力过关斩将,最后董锥会主动约战邓雄,却假意失败,邓雄起初不肯,可是想到心上人、又加董锥一力催促,因此便答应了。

果然如董锥所料,两人的决战果然引起了石主事的注意,并提拔了邓雄。

邓雄如愿获胜,董锥大喜,那一夜两人痛饮大醉。

谁知此后,邓雄却渐渐地疏远了桐花儿,而在他被升为将官之后,更是主动请求调离了宿州。

董锥知道后,十分惊疑,起初还以为是上官命令,便找到邓雄,问他为何会如此。

谁知邓雄道:“我想过了,大丈夫还是要以四海为家,建功立业,怎么能留在这样一个小地方呢?”

董锥不能相信:“你、你说什么?那么桐花儿呢?”

邓雄回过身去,背对着他,片刻说道:“有道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以后、以后我若是出人头地了,要多少出色的女子没有?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我哪里看得上?”

董锥的眼珠儿几乎都要跳出眼眶:“你……”

邓雄忽地又回身笑道:“对了,你以前曾跟我说,你想在这镇上买一座房子,安居于此,为了谢你先前相助,我已经跟石大人商议过了,特许你仍留在宿州。”

董锥早被他先前那几句话激的心寒冷彻:“你、你先前不过只是利用我而已?”

邓雄一愕,继而道:“也不能这般说,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眼神复杂地望了董锥一眼,转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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