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闺中记(594)

季陶然道:“世子同她倒是极亲密的。”

赵黼不理他,只有看云鬟道:“阿鬟,你别理季呆子挑拨离间。”

因见云鬟面无表情,便又左右打量了会儿,道:“你不会也生气了罢?其实那时候我是去接母妃的,谁知道她先出来了,我便想着将错就错……”

季陶然心急,便又插嘴道:“何为将错就错?”

赵黼正要呸他,却听外头有说话之声,掀开帘子一看,竟是到了宣平侯府。

赵黼意外,便道:“怎么又来了这儿?回谢府,或者世子府……”后面这个提议,他自己也觉着不成,声音都放低了些,又看向云鬟。

云鬟静静说道:“你可知道泰儿不见了?若是无法水落石出,我、我怎么也不放心。”

赵黼这才拧眉,他毕竟才回来,只顾料理自身的事就忙不过来了,竟不知蓝泰的事。

但赵黼却深知蓝泰对云鬟而言,意义非凡,便不再勉强:“那也使得,只这一身儿湿淋淋地如何处置?又要害病。”

众人进了宣平侯府,蓝少绅先陪送夫人入内,又更换了衣裳,便出来相见白清辉季陶然。

今日相见,滋味却跟先前不同。

蓝少绅面容颓然,下颌上新冒出的胡须青郁郁地,透着些许落拓似的,跟他素来精致风雅浑然不同,整个人看着竟似比之前沧桑了好些。

清辉道:“侯爷,今日是怎么了?”

蓝少绅不答,季陶然道:“侯爷可知道夫人因何要跳水?”

蓝少绅听到这里,才问道:“昨日你们来过之后,我知道承儿偷偷地跟她说了什么……她才求我去祭祀……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季陶然跟清辉对视一眼,还未开口,崔承却按捺不住:“不错,是我跟姨母说了,我说,是姨夫可能瞒着她做了些什么,让姨母用个法儿,逼你说出来。”

蓝少绅喝道:“你胡闹!”

崔承忍不住道:“我自然想不到,姨母竟会如此决绝……然而,连我们都看出姨夫瞒了些什么,姨母毕竟跟你同床共枕,难道竟会一无所知?何况我只是提醒她,让她想法儿求个真相。可她竟说也不说,便如此选择,你难道猜不到原因?”

蓝少绅起初还瞪着他,渐渐地目光闪烁,却并未做声。

季陶然见他们已经摊牌,便道:“不必怪承儿,这法子是我们几个人一起想出来的。然而承儿说的对,我们却料不到夫人竟会真的投水。可知今日若不是谢主事,一切便无法挽回了?但若是夫人心结不除,只怕救了一次,救不了下一次,侯爷还要瞒着什么?”

蓝少绅终于喃喃道:“可知,我之所以这般做,正是为了她好?”

清辉凝视着他,道:“侯爷自觉是为了人好,殊不知,有时候这种好,却叫人承受不来,若今日夫人因此死了,便等同侯爷亲手杀死的一般。所以你觉着是‘好’,实则却是害。”

蓝少绅的目光有瞬间的空惘。

事情的起因,说来有些不可思议。

四个月前,蓝少绅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境十分的诡异,可又十万分的真实。

梦境中,他看见自己的孩子蓝泰,确切的说,是长大了的蓝泰,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地刀,正在折磨一个人。

那被虐杀的人,竟然是蓝夫人。

梦境中,蓝少绅大怒,却也甚惧,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只是眼睁睁看着。

当蓝泰举起刀子,向着蓝夫人胸口刺下的时候,蓝少绅大叫一声,惊醒了过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

身边的蓝夫人吓了一跳,蓝少绅的脸色惨白骇然,瞪着蓝夫人半晌,才用力将她抱入怀中。

蓝夫人只当他是做了噩梦罢了,便温声软语地安抚。

起初蓝少绅也并未在意。

谁知此后,一连数日,他断断续续地梦见类似的场景,以至于醒来后,甚至仍能感觉梦境中那种血腥熏人欲死的感觉,因为这骇异梦境,在见到蓝泰的时候,他几乎也有些无法面对。

宣平侯再受不了,便找了钦天监张遐龄,便想他给自己解梦,只是他毕竟无法启齿说是蓝泰杀母,就只说梦见一个陌生之人提刀追杀罢了。

张遐龄道:“侯爷府内家宅不宁,且让我算算宅中各位的八字。”

宣平侯便先把蓝泰的八字说给了他,张遐龄算罢,皱眉道:“少见少见。”

宣平侯道:“什么少见?”

张遐龄道:“令公子的八字,四柱全阴,藏干薄虚,算着竟是个极阴之命,这般命数,注定克父克母……”

宣平侯虽然惊心,却仍是有些不肯相信,只张遐龄外号“张天师”,有名的好卦算,无人敢当面质疑。

宣平侯便道:“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张遐龄把宣平侯跟蓝夫人的八字又各自算了半晌,眉头皱的越发厉害,喃喃道:“古怪,古怪。”

宣平侯又问如何古怪,张遐龄道:“侯爷,我因跟你交情非凡,就不同你弄虚了,令公子的这命,竟是个鬼命,便是说世上本来并无此人,却自虚空里绰来了似的……然而既然乱了轮道,轮道却自有一番平衡之术,冥冥中定要圆合了这异数的。”

宣平侯道:“我仍是不懂。”

张遐龄道:“这就是说,谁给了他这份不存之鬼命,他便要向谁索讨了去……”

宣平侯心中巨震,却如同跟自己那梦境相合了一样,又想到他说“克父克母”,便又问破解法子。

张遐龄想了半晌,苦笑道:“不是我不肯说,说了,怕侯爷骂我。”

宣平侯道:“骂你什么?

张遐龄便道:“一个字:舍。”

宣平侯说内情的当儿,赵黼却亲陪着云鬟入内。

他并不放心别的小厮或者丫头伺候,自然亲自看护,叫她把那些湿衣裳换了下来,又先借用了几件儿宣平侯不曾穿过的新衣裳,暂时应着。

云鬟在内更衣,赵黼站在门边,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响动,心里就仿佛有只耗子也在鬼鬼祟祟地爬过,或因为饿极了,便捧着爪子,迫不及待地偷偷啃咬。

甚至转头往内张望了几眼,只瞧见屏风后人影晃动,是湿了的衣裳被换下来,搭在上头,随着动作,隐约露出半边玲珑雪色的藕臂,贴身的小衣湿嗒嗒地贴在上头。

赵黼听到“咕咚”一声,是咽了口唾沫的响动。

正捧着手搓了搓,煞是熬煎,却听外头脚步声响,赵黼忙站直了,正色喝道:“谁!”

外面的人停住,恭敬答道:“我们夫人醒了,请谢主事过去说话儿呢。”

第404章

云鬟尚未整理妥当,听得外头这般说,不免有些着急。

赵黼将人打发了,探头道:“你慌什么?可是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你如何?”

屏风之后,云鬟道:“不必。”却因毕竟不是自己府中,且又没晓晴在旁帮手,未免弄得不甚利索,一时忙得面红气喘。

赵黼靠在门扇上,心里掩不住想入非非,又听得她的呼吸渐重,不知怎地,竟引得他的内息也有些紊乱。

正索性迈步往内,却见眼前人影一晃,是云鬟走了出来。

两下相对,都是一愣。

赵黼见她身着宣平侯的衣裳,——毕竟宣平侯身量高出许多,便松松垮垮地,袍角甚至垂落地上,只不过,却也别有一番慵懒风流意思。

赵黼嗤地一笑:“你却像是打哪里偷来的衣物一般。”

云鬟却甚是忐忑,心里倒是有些后悔原先没听他的,本该先回谢府整理整理才好,如此这般,大无仪容,有失体统了些。

当下只得默默,自己将换下的衣物仔细卷了起来,包在一起。

赵黼早看出她不自在,便走到身前,将下颌轻轻一抬,道:“怎么了?”

垂眸打量这般眉眼——门外的光透进来,照出这般清水面容,却偏肌肤瓷白,明净无瑕,双眸明泉似的,却仍有些湿湿地,看着比素来的冷清,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她仓促地扫了他一眼,又转向别处。

赵黼一怔,想到数月未见,在云州之时日思夜念,梦寐以求,如今总算在眼前了,只是却仍是如梦。

忍不住便低头下去,在那微暖且润的脸上亲了一口。

云鬟忙欲后退,赵黼在腰间一揽,道:“别怕,我又不会做什么,毕竟这也不是地方。”此一刻,却有些口是心非。

只得咳嗽了声,看着她手中包袱道:“我帮你拿着。”不由分说地便接了过来。

云鬟也由得他,只道:“我该去见夫人了。”

赵黼道:“好好,我陪你。”忙握住她的手,团在掌心里。

云鬟挣了一挣:“世子。”

赵黼道:“没有人看见,不打紧。”

云鬟轻声道:“别这样。”

赵黼叹了口气:“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倒还有多少日子煎熬。”

上一篇:沉舟 下一篇:妾本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