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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28)

严大淼道:“四爷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白樘道:“据我所知,先生,跟郭司空曾经交情甚笃,对么?”

巽风站在他的身后,闻言眉峰聚起。

此刻,季陶然才听出几分不对,眼睛眨巴了几下,猛地看向白樘。

严大淼呵呵笑道:“老夫素性狷介,朝中相识的也并没有几个,郭司空算是一个罢。此事人尽皆知。又如何呢?”

白樘道:“所以,在那日灵前祭祀的时候,严先生也在场对么?”

严大淼道:“不错。我烧了几张纸,好歹算尽一尽心意。”

季陶然在旁,想要插嘴,但看看两人,竟又无法开口,虽然院中甚是开阔,风清云淡,但他却隐隐地有些窒息之意。

白樘仍是看着严大淼,道:“我先前忽然想起来,曾在那段日子里,先生劝我,说我性情太淡,要珍惜父子之情……免得后悔莫及之意?”

严大淼点头,复淡淡道:“记得不错的话,四爷也听从了我的建议,可喜可贺。”

白樘道:“先生一生都在刑部,极少对谁说过人情话,可知那时候我心中还曾诧异过。”

季陶然终究忍不住,便霍地起身,正色道:“四爷,您莫非是在怀疑严先生?这可是从何说起!先生乃是刑部功勋,是圣上曾经亲口嘉奖过的……”

他毕竟年青,又对严大淼如师如父般敬重,口吻中便透出不平之意,若不是因为也同样敬重白樘,此刻早就翻脸了。

严大淼抬手制止了季陶然,对白樘道:“难道老朽这件事……做错了?”

瘦削的脸容,透出沧桑之态,双眸却仍是精光内敛。白樘望着眼前这双眼,道:“是做错了。”

严大淼道:“请四爷为我解惑。”

白樘道:“郭司空最后的一枚棋子,是朱姬,朱姬为郭司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沧海月明珠有泪’,她本来可以做到最后一句,只可惜她没想到、连郭司空也算错了的是一个人。”

几乎与此同时,皇城之中。

赵黼进宫请安。

正赶上小世子的乳母嬷嬷抱着,来给皇帝哄逗。赵世抱着那小婴孩儿,笑对赵黼道:“你来的正好儿,快过来看看,这孩子生得像不像你四叔?”

赵黼探头看了一眼,道:“瞧着不大像……”

赵世啐道:“又信口胡说?叫你四叔捶你。”

赵黼笑道:“我不过是夸他生得比四叔更加俊秀出息罢了,如何竟要捶我?”

赵世大笑,便道:“毕竟是你的嘴滑,惯会说这些话……嗯,若哪一日开了窍,肯去说给哪个女孩子听,只怕会哄得人家晕头转向。”说着瞥赵黼一眼:“你肯么?”

赵黼笑道:“这有什么不肯的?”

赵世道:“那就别只说嘴,快些去找,朕还等着看你的孩子生出来是个什么模样儿呢。”

赵黼道:“皇爷爷还有千秋万载的寿呢,如何只管催逼我?且只慢慢地等就是了。”

赵世复笑了一会儿,又逗小世子玩耍。抽空回头:“你四叔觉着住在宫内不妥当,今儿就要回府去。朕怜惜静王妃是才生产了的,好歹叫再住几日……他们竟等不得。也算是谨慎了,朕便答应了。”

赵黼道:“四叔从来是个最明理知礼的,其实多住些时日又有何妨?”

赵黼见皇帝甚是喜欢那孩子,频频逗弄玩笑,他便也不吭声,只悄悄地出来。

沿着廊下而行,不多时,便见静王同一队内侍从前方遥遥而来。

赵穆笑道:“我听说你来了,正要去面圣一块儿说话,怎么竟出来了?”

赵黼打量着眼前人,笑道:“我格外想念四叔,等不及,就亲来相见了。”

静王笑吟吟地:“已经是皇太孙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

赵黼道:“唉,可知皇爷爷方才也这般呵斥?”

静王道:“圣上倒并非是真的责怪,只是偏疼你的溺爱话罢了,实则哪里真的舍得?”

赵黼长叹一声,拍栏杆道:“可恨可恨,如今有人夺了我的宠了。”

静王诧异:“是谁?”

赵黼回眸笑道:“自然是我这位才出生的小弟,难道是四叔你么?”

静王忍俊不禁,拍他的肩膀道:“你这混小子,又来逗我?”

笑声乍过,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两人双立玉栏杆前,却见眼前皇城巍峨壮阔,红墙碧瓦,远处更是江山无限,涛走云飞。

赵黼忽然说道:“四叔……我有句话想问你。”

静王道:“怎么?”

赵黼道:“倘若有一颗毒药,我不知情,不留神吞了,四叔会及时喝止我么?”

静王皱眉:“如何问这般古怪的话?”

赵黼转过头来,道:“四叔会如何做呢?”

眼圈有一抹不为人知的红,而赵黼眼前,却浮现前世在静王府中,他作势吞下那颗“无忧散”的时候。

那一刻静王满面惶急,跳到身旁,竭力喝止……赵黼如今尚且难以想象,那会是赵穆假装的。

第428章

煌煌帝阙,丹文碧楼,铜螭银猊,洞户日月,光彩钩加。

赵黼目不转睛看着静王,静候答复。

半晌,赵穆笑道:“第一,我不信你这浑小子会做出如此蠢事。第二,倘若你真的这样做了,我自然要拦下,然后狠狠地捶你一顿!”

静王垂首,将赵黼肩头一揽。

两人身量相差无几,几乎额角相碰:“可知你不光是自个儿在犯浑,还是吓唬我们呢。”

彼此相看,赵黼双眸微红,静王却满眼含笑:“你今日有些怪,好好地如何只是胡思?且跟我去见圣上罢。”

半个时辰后,赵黼离了宫中,本要回镇抚司,半路忽地想到一个人,便拐向大理寺。

侍从往前通报之时,大理寺门官迎着道:“白少丞因偶感风寒,已经两日未曾来了。”

赵黼略一踌躇,便打马往白府而来。

且说白府之中,清辉因病静卧,恍惚间听外头道:“皇太孙殿下来了。”

隐约中尚且不能当真,心道:“真的是六爷么,他又来做什么?”自忖是病的有些糊涂了,便未曾动作。

谁知脚步声响,竟是有人来至床前。

清辉模糊睁开双眼,却果然见一个人俯身打量自己,因靠得近,略显惊悚。

清辉微怔:“真的是殿下?”

赵黼道:“还有假的么?”抬手在他额头上按了按,道:“仍是有些发热,你们府里给你请的是哪里的大夫,这病症虽不算大,却最怕拖延。”

清辉挣扎着,欲要起身,身后白府的丫头道:“是请的太医院的汪太医。”

赵黼道:“这个人倒也罢了。算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可如何你这两天了还不好?想来是有心病?”

丫头上前,想要扶清辉起来,赵黼道:“我来就行。”亲自把清辉扶起,道:“可怜见儿的,比先前清减了些。”

清辉道了“有劳”,靠在床边:“殿下今日如何亲自登门?甚是惶恐。”

赵黼道:“瞧你说的,仿佛才认得我,好歹也是打小儿到大的交情,天南海北也是碰过面的,只管冷若冰霜、要把人往外推是怎么样?”

清辉道:“君臣相别,并不敢放肆。”

赵黼道:“我尚且不是皇太子,也更不是皇帝陛下,用得着便‘君君臣臣’的了么?”

清辉瞅他一眼,略叹了声。赵黼东张西望,道:“我这两天儿忙,才听说你病了,不然早便来探望了,季呆子可来过了么?”

清辉道:“陶然已经来过了。”静静地看着赵黼,却有些猜到他其实并不只是想问季陶然而已。

因说道:“也有其他几位同僚前来,甚是有心。”

赵黼果然又瞥向他,眨着眼睛问道:“看不出,你平日里都是这样冷冰冰地,还有人跟你交情不错?”

清辉道:“我素来对殿下也是如此,如何殿下仍也来探望?或许好恶种种,并不在面上,人心之中,自有衡量。”

赵黼啧啧赞叹,道:“好好好,每回听你说话,都叫人有醍醐灌顶之感。白尚书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小白将来,必然比尚书更加出息。”

清辉淡淡一笑,见丫头送了茶进来,因道:“殿下请吃茶。”

赵黼抬手,屋内的丫头们皆都屏息敛气地退了出去。

赵黼端了茶在手中,转了转,却并不吃。

他抬眸看向清辉,却见清辉正望着别处,赵黼说道:“你且放心。”

清辉挑眉,转头看他,道:“殿下说什么?”

赵黼轻轻晃了晃茶盏:“你放心,我不会刻薄她,也不会亏待她。”

清辉眼神微变,却并不曾答话。

赵黼慢慢道:“你的心病我大概也知道,当初在南边儿,你处心积虑地为了她想出那个法子……你的心意,我看的比她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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