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闺中记(640)

赵黼道:“我若同他说,他必然要先把阿郁带走,这是我拿住的人,凭什么要给他?”

季陶然道:“可是,薛先生如何竟做这等事?”一句话说出,忽然想起方才在密室里看见的图画,顿时缄口。

云鬟道:“既然在刑部报了,如何不如实相告,尚书最会审讯断案,如何不信他之能?”

赵黼道:“我肯去报刑部,已经是信他之能了,就算不告诉他这点儿,以他之能,迟早晚也会发现,是不是?”

云鬟见他满口歪理,暂且作罢,心底思忖:“密室内的血迹,不知是何人所留,如果当真命不保,尸首又在何处?薛先生此刻又在何处?”仍是满怀忧虑。

出了畅音阁,赵黼道:“虽然薛君生不见了,幸而还有个阿郁,你们要不要去太子府,将她审一审?”

云鬟虽然想去,然而太子府上下都熟悉阿郁的相貌,若见了她,越发要议论起来,不免又传到太子妃耳中。

说话间,将来到街口,赵黼左右打量了会儿,道:“杜云鹤先前就是在那处遇袭的。”

两个人都抬头看去,季陶然道:“这里距离刑部不远,杜管事在这儿做什么?”

赵黼道:“我也问过,他说是要来找什么故友,谁知那故友搬了之类,这话大概是搪塞。”

想起那日杜云鹤在府内疗伤之时,曾有几度欲言又止似的,赵黼不由苦笑道:“我知道他有什么瞒着我,只不知究竟何事。”

云鬟拨转马头,却竟是往杜云鹤遇袭那处而去,驻马而立,左右打量。

季陶然跟赵黼赶了上来,问道:“在看个什么?”

云鬟道:“这一条街,往前去的话,是刑部的后门处,可是若要往坊间,从这里走,却是舍近求远,极为不便。”

季陶然道:“莫不是他迷了路?”

赵黼道:“先前老杜也是京内的地头蛇,怎么会迷路?”

三人面面相觑,云鬟迟疑道:“你方才说杜管事有些搪塞隐瞒之意,如果说,他的确是来探望友人的,只不过他的友人是……”

季陶然不明白,赵黼却已经知道了。

先前在鄜州的时候,白樘因花启宗的案子前往,杜云鹤甚是承情,私底下曾同赵黼说过。

倘若那日,杜云鹤来找的友人,并不是别个儿,而是白樘呢?

云鬟不便说出口,只顾心头飞快一想——杜云鹤那次遇袭的时候,白樘却不在刑部,而是在严大淼府中。

季陶然催问道:“怎么不说了,他的友人是谁?”

赵黼道:“你问她。”

季陶然便拉着云鬟衣袖:“你知道了?”

云鬟道:“多半是想错了,不值得什么。”

正要离了此处,忽然听马蹄声响,回头却见又来了一位熟人。

正是巽风,带着两名刑部公差,见他们在此,向赵黼行了礼,便对云鬟道:“听尚书说是领了薛君生的案子?如何在此?”

云鬟道:“从此处经过,故而看一眼。”

巽风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季陶然本欲出声,鬼使神差地却又打住。云鬟松了口气,道:“并没有,正要走呢。巽风如何在这儿?”

巽风道:“杜管事失踪案,是我领了。”

云鬟问道:“可有线索?”

巽风道:“也正没头绪。”

略说几句,巽风道:“公务在身,不便耽搁,等部里再见罢了。”说罢,打马欲去。

忽然听身后有人叫道:“且慢!”

巽风人在马上,这一声入耳之时,却也听见有物破空似的,他不知发生何事,却本能地抬手一挡,只听得“叮”地细微响动,巽风垂手,定睛看时,却见被他击落的竟是一枚铜鱼。

巽风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赵黼。

却见赵黼正也凝视着自己,巽风道:“殿下何意?”不必想也即刻知道是赵黼出手,这份手劲儿,在场之人除他更不做他想。

赵黼凉凉道:“没什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果然是四爷手底功夫最俊的人物。”

季陶然这才看清落地的那铜鱼,竟觉眼熟,忙摸摸腰间,叫道:“殿下,你拿我的东西玩耍?”

巽风略带疑惑瞥一眼赵黼,嘴角微动,却又忍了,便转身打马而去。

此刻季陶然翻身下马,忙将那铜鱼符捡起来,却见好端端地鱼身上竟被切出一道深痕来,季陶然又是惊诧又且心疼,道:“这是怎么弄的?六爷!”

云鬟也自不解:“做什么开这种玩笑?”

季陶然道:“是啊,怎不把自己的东西拿来乱扔?”

赵黼却一声不响,只是死死地望着巽风的背影,眼神里透出深沉锐利之色,竟浑然没听见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似的。

季陶然不由唤道:“殿下?六爷!”

连唤了数声,赵黼才猛然回头,双眼竟有些直直地瞪着季陶然。

被他这般凛然相看,季陶然心里竟有些发毛:“这是怎么了?跟见了鬼一样……”又呸呸吐了两口,喃喃道:“自个儿咒自个儿不成?”

赵黼却又转开目光,对云鬟沉沉道:“你看见了么。”

云鬟见他竟似举止失常,不顾责备,只关切地问道:“你可还好?又看见什么?”

赵黼听见她温声相问,自瞧出她眼底关怀之意。

喉头动了动,他看看季陶然,又看云鬟,几度要启口,最终却只说道:“没什么,不过眼见天黑,我请你们两人去吃饭如何?”展颜一笑,刹那如同从冰雪地转到了艳阳天,只眼底却依稀泛出一丝不为人知的涩意。

第436章

云鬟见他神色有异,且惦记薛君生的案情未明,哪里肯去。

赵黼道:“总不成找不到他,你也就水米不沾起来?”

当即只得依允。又因在外不便,便回了谢府。

三人吃了晚饭,季陶然因想起柳纵厚之事,不由问道:“六爷,那跟白尚书外甥女结亲的柳侍卫,可是你的手下?”

赵黼点头:“怎么说起他来?”

季陶然问:“这人可怎么样?”

赵黼琢磨道:“是个不错的。”

季陶然笑道:“果然不错?”

赵黼道:“照我看来却并挑不出什么大不好,你如何只管追问,莫非……”看云鬟一眼,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云鬟虽听见,却只当没听见的。

季陶然知晓她的意思,便倾身过来,在赵黼耳畔低低说了几句。

赵黼甚是震惊:“什么?”

季陶然笑道:“这算是六爷御下不严么?”

赵黼兀自不信:“这不能罢,是不是你看错了?”

季陶然道:“我醉里的确是有些看错,只当时清辉跟……都在,难道他们也都看错?”

赵黼神情甚是复杂,像是不留神吞了一颗坏了的瓜子仁,涩口涩眉。

怔怔地想了会儿,才道:“不对呀,平日里看着他好模好样儿,丝毫娘气儿都没,怎么竟然……”

季陶然道:“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

云鬟听到此,才默默地说道:“比如先前你每每不喜蒋公子,人家却又怎么不好了?如今你待见这位柳公子,却又偏是看走了眼。可见是因心存成见,故瞧不出。”

赵黼点头道:“有理有理。”

季陶然跟云鬟见他“从善如流”,都有些诧异。赵黼却又对云鬟说道:“那你心里对我有无成见?”

云鬟淡淡一笑,也并未答他。

因见时候不早,云鬟正想让两人各自归去,季陶然忽地问道:“是了,在畅音阁的时候,你如何发现那个‘云’字上暗藏机关?”

云鬟垂头,道:“那字因是机关所在,不免经常被人碰触,光泽便跟旁边的那些字差了些儿,也多亏了六爷……提醒了那句,想来六爷早就发现了?”

当时因找不到薛君生,赵黼念叨“不翼而飞”那句,便让云鬟想起在会稽张家、跟清辉发现密室之时的情形,一念心动,想到有此可能。

她回想曾经看过的这屋内的种种,对比如今,却果然发现一线极容易被人忽略的不同。

那就是赵黼含酸说的“鬓云欲度香腮雪”。只因方才他在里头碎碎念,叫云鬟也更回头近近地看了一眼,印在心底。

当即忙返身回来,却见那木刻画上,图案字迹历历在目,若是寻常之人,就算看个百八十遍,也必看不出不妥,但云鬟如今也算是个“经验老道”的刑官了,又加上天生之能,自然不会错过。

很快发现,其中那个“云”字,俨然略有些发亮,——就如同被人摸索过很多次的红木等料,发出一种略微的木质的油亮,跟其他的字稍显不同。

想此处是机关所在,薛君生若是进入密室,都要按落这“云”,天长地久,自然光泽跟旁边的那些字有些不同了。

上一篇:沉舟 下一篇:妾本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