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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49)

云鬟诧异中,那最先进内的睿亲王定睛一看,见竟有几具尸首直挺挺地横在里头,或袒胸,或露腿,或者胸口打开,或者头颅破碎……场面端地无比惊悚。

萧利天毫无准备,猝不及防看见,忙住脚掩面,口中惊呼出声。

薛君生在他身后,扫过眼前这些尸首,却只是皱了皱眉。

季陶然笑看云鬟一眼,低低叮嘱道:“你不要进去,且就呆在这儿。”

这才迈步进内,咳嗽了声,道:“是我疏忽了……因向来看惯了,所以也不觉得怎么样,倒是忘记亲王殿下跟薛先生是初次来到。”

睿亲王勉强再看一眼,又嗅到一股尸臭气息扑鼻而来,便道:“我还是在外面等两位。”不等回答,早已经出门去了。

薛君生不动声色,又将在场的几具尸首打量了眼,便向着门边儿第二具走了过去,掀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扫了一眼,道:“便是此人了。”

却见尸台上的人,五短身材,颈间被利器所伤,脸色青里透白,因是夏日里,过了这两日,尸首已经隐隐地透出些不妙之意。

季陶然见薛君生面不改色,心里却也钦佩,拿起旁边的尸格,记下他所说的。又道:“这人看着甚是干练,像是个高手,薛先生竟能将他反杀……实在是不可思议。”

薛君生道:“我也觉着意外,只是一点儿运气、神明庇佑罢了,或许,也因为当时自觉得身在绝境,故而竟能反手最后一搏,居然真的将他杀死……”

季陶然点点头,打量他脸上的伤,道:“先生脸上的伤,也是此人所留?”

君生道:“正是。”

见门口空无一人,季陶然低声问道:“先生那个密室……又是怎么回事?”

君生道:“不过是我的一点儿不可告人罢了。”虽说“不可告人”,脸色却仍如常。

季陶然那四字,一怔之下,轻轻笑了笑。

两人一时都未曾言语,只跟几具尸首冷然相对。

顷刻,季陶然才又问道:“那几幅画上的血,自是那日此人身死之时溅上的血……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竟将那几幅画又取下放了起来……难道你猜到会有人发现密室?所以才将现场痕迹消灭,免得人发现有凶案发生?但是……你为何没有将所有画都收起来,难道你不怕是别人进去,发现这个秘密么?”

薛君生沉默片刻,才说道:“我换了沾血的画儿,只是无法容忍,目睹那画被血污了而已。且我知道,别人万难发现这密室诀窍,除了她。”

季陶然想到那日赵黼气急败坏之态,不由苦笑。

两人默默出外,却见旁侧廊下,云鬟跟萧利天两人面对面儿,似不知在说什么似的。

萧利天竟站的靠云鬟极近,虽是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脸色,只看脊背,却隐约透出几分绷直之意。

君生最善察言观色,季陶然又做的行验一行,两人不约而同发现异常。

正欲上前相问,萧利天却忽地仰头一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你了,谢主事。”

话音还未落,就见行验所门口上,是阿泽现身,往前几步道:“尚书回来了,请几位过去。”

萧利天不再言语,一马当先往外而去,身后薛君生道:“怎么了?”

云鬟沉默,只是凝望萧利天的背影。

同君生来见白樘之时,却见萧利天竟不在,问起来,却说睿亲王因有要事,便先去了。

白樘正看两张证供,又略问了薛君生几句,便叫浮生来请他下去,暂且安置。

君生去后,白樘道:“发生何事了?”

云鬟抬头看他,并不回答。

白樘把证供放下,道:“没事么?那如何睿亲王方才离开的时候,神色不对。”

他因看了出来,故而又先检看证供,只是从头看到尾,却也并没看出什么不妥。

云鬟道:“只怕,是因为我先前的一句话。”

白樘道:“是什么话?”

云鬟微微迟疑,走前一步,将睿亲王的那张证供取了,又道:“听说先前尚书之所以会跟殿下前去相府,是因为殿下收到神秘人的竹简消息?”

白樘立即会意,也不做声,只转到桌后,便从一本书册中抽了一支竹简出来。

他快步走到云鬟身旁,将竹简上的字跟云鬟手中拿着的证供相比。

只一瞥,白樘蹙眉道:“并不是。”

原来这竹简跟证供上的字体,分明迥然不同,竹简上是有些凝重端正的正楷,笔墨浓厚,力道均匀,证供上,却是风流俊逸、十分自在的小楷,下笔轻灵,笔画飘忽。

但凡是懂书法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两个人的笔法。

云鬟却并不意外这个回答,默默道:“方才亲王落笔之时,我是亲眼所见,的确是他用右手所写。”

白樘挑眉:“然后呢?”

云鬟轻声道:“可是亲王殿下,他惯常用的……其实并不是右手。”

第441章

先前在行验所外,睿亲王因受了惊吓,特意走开了几步,才叹息道:“这刑官果然不是个轻松的差使,怪道先前在兰剑湖畔,面对那般惨状,季行验仍是一派淡然。”

云鬟的目光从他手上掠过,忽地说道:“殿下先前蒙面而出,倒是让我想起来,据说前日沈府之外,有人跟镇抚司缇骑当街夺人,那些人也是蒙面的。”

萧利天嘿然,调侃笑道:“怎么,难道他们蒙面了,就不许我们了?”

云鬟道:“殿下可听说那夜我们尚书跟皇太孙殿下夜闯相府的事了?”

萧利天道:“这事儿闹得极大,想没听说都不成。”

云鬟道:“那殿下可知道此事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有个人曾传了一支竹简给皇太孙,说明人在相府?”

萧利天摸了摸下颌:“这个倒是不知。”

云鬟打量他两眼,欲言又止,走开一步,暗中吸气克制。

可萧利天见他们两人还未出来,竟跟着走到云鬟身旁,道:“不过,你们大舜倒也有趣,我上京这些日子,看了多少热闹?如今皇太孙跟丞相不对,这倒也罢了,只是你们尚书大人,究竟是站哪边儿的?”

云鬟见他似笑非笑,又想起先前进刑部之时他提起赵黼前去相府那副幸灾乐祸的口吻,不知为何心中竟极为讨厌反感此人。

她本来不想多话,可是见萧利天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便忍不住说道:“难道亲王殿下国中,便是天下太平的么?那亲王如何竟会来到此地,先前又为何死了两个贴身的人呢?”

萧利天自从认得她开始,直到如今,总习惯见她一副冷冷淡淡,仿佛万事不上心的模样,且又少言寡语,冰雪人般,没想到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言如此犀利。

萧利天一怔之下,便笑道:“哈,谢主事是恼了?却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我说了你们尚书?还是……因为我说了你们的皇太孙?”

云鬟冷冷一笑,索性道:“不管是谁,只怕都轮不得亲王殿下背地非议。”

萧利天撇了撇嘴,道:“原先我还不信……”

云鬟道:“亲王不信什么?”

萧利天笑道:“我听闻赵黼跟谢主事之间关系非同一般……难道竟是真的?”

若此事放在以前,云鬟听了这句,只怕要“不笑而过”,可此刻听了,刹那,无端竟想起昨夜“糊里糊涂”中写得那一首诗经。

顿时身上竟愧热起来,萧利天眼神何其厉害,早看的明白,啧道:“哟,看样子是给我说中了?怪不得皇太孙这把年纪了,尚未娶亲,又有那许多传闻……”

云鬟被这一句,顿时又想起那天被赵黼拉入东宫,改换女装,阴差阳错听见太子妃的那番训斥。

不知怎地,心中怒意竟有些压不住,便转头看着睿亲王,道:“亲王殿下的小楷是极好的,那不知……殿下的正楷写得如何?”

睿亲王微怔:“这是何意?”旋即像是想到什么,脸上笑意有些收敛。

云鬟却冷然一笑,道:“都说亲王殿下博学多才,倒是没听说,殿下双手双书的本事也是过人一等。”

睿亲王眉尖一动:“你说什么?”这会儿,却没了先前的轻佻,口吻里多了几许肃然。

云鬟道:“我是说,不知亲王殿下,有没有兴趣用正楷写‘人在相府’四个字,给我等观摩赏鉴?”

睿亲王的表情,就仿佛当场吞了一个毛栗子般,然后,双眼却有些眯起。

他蓦地上前一步,刹那间,身上竟透出难以掩藏的杀气。

萧利天向来都笑眯眯地,与人为善似的,如今笑意全无,如同一只褪下了无害伪装的狼。

他盯着云鬟,眼神变化不定,却仿佛野兽在思量要不要即刻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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