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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70)

云鬟的眼不由红了:“我明白……巽风的心。”

巽风嘴唇微动,却终于并没再说什么别的。只道:“你明白就好……上回我失言了那句,心里始终后悔。我不想有人伤着你,自己却偏也做了那种事。”

他微微一笑,将手松开:“去见四爷罢。”

云鬟颔首,转身将走的时候又停下,对巽风道:“你放心。”

巽风不语,只是看着,却见她的面上,露出几分罕见地女孩儿似的娇憨羞色。

云鬟道:“他……他是真心为我好的。”

这一句话,声音甚低。

可那凤眸中透出的浅光微悦,却似春风暖阳里的白色兰花,在清澈阳光里,散淡着明净愉悦的光。

巽风还在细思这句话的意思、以及她的表情之时,云鬟已经走到了门口,道:“谢凤求见。”

巽风见她身影消失门口,终于展颜一笑。

复抬头看看天空,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一刻,忽地有种莫名释然之感。

且说云鬟进了内室,果然见白樘仍端坐桌前,见她进门,抬眸淡看了一眼,并未出声。

云鬟深吸一口气,道:“尚书……”

白樘仍是不语,云鬟握紧双手,又静默片刻,才从袖子里,将那封辞呈捏住,暗中一咬牙,便掣了出来。

她双手握紧,朝上捧起,走前数步,将到桌子边上才止住。

微微躬身,将辞呈奉上,道:“我、是来请辞的,请尚书……过目。”

白樘见她举手入袖子的时候,就已经在打量,又见她如此动作,却仍是面色如常。

也并不举手取那辞呈,白樘道:“你真要辞官么?”

云鬟低着头:“是。”

耳畔是白樘低笑了一声似的,云鬟不知他是何意思,又不敢去打量,只是他不接辞呈……鼓起勇气抬眸,却见白樘将桌边儿抽屉打开,从里头取了一样东西出来,“啪”地扔在她跟前桌上。

云鬟定睛看时,错愕不信。

这封被甩在面前的……赫然正是上次她叫阿喜送来的那辞呈!

云鬟来不及多想,猛抬头看向白樘,她本来推测这辞呈大概是被巽风或者天水暗中拦截了去,故而未曾落在白樘手中,故而他不知自己真的要请辞。

所以才有今日,亲自又来刑部一遭儿。

但是这又是如何?!

看着她错愕的表情,白樘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云鬟莫名紧张,踧踖无措:“我……可是、可是尚书既然知道,为什么竟然……”

白樘道:“你不明白?”他索性起身,竟转出桌后。

云鬟本能地想要后退,又死死站住。

白樘来至身边,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悔改的机会。”

云鬟心头悚然惊动:“尚书……”那日白樘将她“痛斥”一番,曾也给过她一个“机会”,只不过她冥顽不灵,并未听从。

云鬟虽意外于白樘竟设计自己,却也明白她所做种种、的确有违刑官之责,所以自个儿也无法见谅自个儿,又且令白樘失望透顶,当真是“五毒俱全”,又有何面目再留在刑部,只当辞官谢罪而已。

谁知白樘明明接了她的辞呈,却竟如此?

白樘道:“然而眼下来看,你却是九死不悔的?”

云鬟呆若木鸡,无法回答。

白樘轻轻问道:“为了太子殿下,值得么?”

云鬟道:“尚书……”

白樘却又道:“可知方才听见你来了部里,我心里在想什么?”

云鬟道:“我……不知。”

白樘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我的用意。”

今日,他的身上竟有种迫人的气势,先前虽也有,却不似此刻般凌厉,素日压制的锋芒毕出似的。

云鬟终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白樘却又随着走近了一步,垂眸盯着她,步步紧逼似的:“事到如今,我想知道的是,是什么让你如此坚持,不肯向我说明实情。”

云鬟忽然后悔自己今日亲自前来,这会儿她竟有种荒谬的感觉……似乎,白樘一直在等着她,就是等着此刻。

看出她面上明显的慌乱,白樘道:“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比我问你……太子跟你说了什么,给了你什么都难回答?”

云鬟道:“尚书……我、我只是……自愧驽骀,不堪驱驰……”

勉强说了两句,云鬟咬了咬唇,道:“正如尚书先前所说,我本来生性浮浪,时而任性,本不能为刑官……”

白樘不等说完,便道:“你自己也知道?”

云鬟道:“是。”

白樘问道:“你又如何知道?”

云鬟因去意已决,便豁出一切似的,索性沉声道:“太子一事上,我的确多有隐瞒,从先前世子府摄魂案直到如今,我无法做到、做到公正无私……”

白樘道:“你是承认太子对你坦白真相,你也承认……那关键证物在你手中?”

云鬟道:“是。”

白樘道:“那为什么不肯说?”

两两相对,默静如渊。

白樘忽然说道:“是因为,你方才在外头跟巽风说的:他是真心为了你好,所以你便不惜徇私枉法,而投桃报李,对么?”

云鬟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跳的她双耳都有些轰鸣不真。

她索性跪地:“若尚书欲责罚,我也心甘情愿领受。”

不知过了多久,白樘道:“起来。”

云鬟未动,白樘踱到她身前,微微躬身,探手在她臂上一扶。

他的眼神太过深邃,如无际深渊,又似浩渺星空。

最终他松开手,只道:“去吧。”

云鬟慢慢地退了出来,又在门口站了片刻。

最后,她举手躬身,向内深深地做了个揖,才转身沿着廊下徐徐往外。

走未多时,还不曾出得这一重门,眼前忽然出现道熟悉的人影,凝滞,默然。

云鬟止步诧异,道:“六爷……如何会在这里?”

赵黼不言不语,嘴唇抿着,双眸幽暗。

云鬟见他神色不对,便道:“怎么了?我……”

正在想要不要将辞官的事在这会儿告诉他,却听赵黼道:“你方才……说什么?”

云鬟道:“我说了什么?”起初不解,但看着赵黼的神色,忽然有些明白。

云鬟才欲后退,却被赵黼握住手腕。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话语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道:“方才跟白樘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父王……父王杀了杜云鹤?”

他果然竟都知晓了?!

第452章

季陶然人在行验所门口,负手而立。

因云鬟去见白樘,季陶然心里惦念,不知她所来何意。

原本以为是回部里的,可看她的神情举止,却仿佛又别有隐情。

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季陶然毕竟忧心,索性便也往前而来,谁知才过夹道,将出门时,就见有两个人自前方廊下一前一后,匆匆而过。

头前一个,竟是云鬟,此刻她握着一个人的手——那被她牵着手往前而去的,赫然正是赵黼。

这真是千载难见的奇景。

季陶然蓦地止步,只顾盯着瞧。

却见云鬟仍是昔日那种淡然无波似的神情,只赵黼的脸色有些奇异,隐隐透出几分凝重,可双眼却只看着前方的云鬟,竟就这样任凭她领着,一直走了过去。

季陶然自忖,若非亲眼所见,他定然无法相信:云鬟会这般主动拉着赵黼的手,赵黼竟也看似“乖顺”地由她如此。

这情形又是诡异,又让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

浑然天成似的。

一路上也遇见几个刑部的人,多半相识,云鬟将手放开,正要见礼,不料手却无法甩脱。

——原来是赵黼反手握住了她的,不肯片刻松离。

云鬟略有些窘然,幸而她向来是个外冷面清的,故而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仍显得淡然从容。

那些人本欲上前招呼,见她跟赵黼一块儿,却多半识趣地退了,只有几个廊下对面儿相逢,避无可避的,只得拱手向着赵黼行礼,却不敢当面同云鬟寒暄了。

赵黼只顾前行,浑然不理旁人,云鬟只得无事般向相识同侪点头致意。

如此,起初是云鬟带着赵黼往外,到最后,却反是赵黼领了她出了刑部的大门。

上了马车,赵黼却兀自不肯放手,眼睛盯着云鬟。

云鬟却很知道他的心意,先前因是在刑部之中,毕竟耳目众多,因此不肯多说半个字。

又怕赵黼会不顾一切地闹出来。里头白樘那边儿尚未平静……最怕横生波折,无法收拾,因此才不顾一切地拽着他出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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