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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69)

赵黼道:“怎么?”

张振啧了声:“虽然白少丞的确是个难得的,又且门当户对,不过我心里总觉着有些……”

赵黼忍不住道:“小白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外冷,可繁又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聒噪性情,哪里受得了。”

张振连连点头:“便是这个意思!”

赵黼笑道:“你敢对张将军说这话么?”

张振讪讪道:“我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赵黼咳嗽了声,便问道:“你可见过那位顾小姐么?”

张振道:“因前几日她来的勤些,我无意中瞥过一两眼,怎么?”

赵黼问道:“她怎么样?”

张振道:“看着是个极有教养的闺秀罢了。你如何竟只管问她?莫非……你对她有意?”

赵黼白了他一眼,道:“柳纵厚是禁军的人,顾芍又是白樘的亲戚,我自然多关注些。”

说到禁军,张振便又想起一件事:“禁军里的阮磬如何死的那样突然?听说小白公子在负责追查此事?不知有没有结论?”

赵黼道:“尚无。”

张振便不再追问,告辞离去。

且说张振去后,赵黼思来想去,便把手头的公事一放。

看看日影,忖度云鬟这会儿必然是在刑部了,因此便出镇抚司,上马往刑部而来。

谁知事有凑巧,眼见将到刑部之时,随官指着旁侧路上,道:“殿下,那不是谢府的马车么?”

这随官是赵黼的心腹,见他来刑部,就知道是找云鬟的。故见了马车,便忙出声。

赵黼转头诧异,果然见是谢府的马车驶了出来,竟拐向刑部。

赵黼心道:“谢府怎么派了人来,难道是要接她回去?这也还不到散值的时候呢?还是说有什么意外?”

他只当云鬟此刻还在刑部,这马车自然便是空的,当下等那马车过后,他便跟在后面儿。

不多时马车果然停在了刑部门口,赵黼远远地看着,却见从车辕处跳下一个人来,竟正是云鬟。

赵黼意外之余,惊喜交加,正要上前招呼,却见云鬟身着便服,下地之后,却不忙进部里,竟有些进退踌躇之意。

却见她在原地踏步片刻,门口那侍卫自然招呼,云鬟应答几句,方又入内。

赵黼瞧着疑惑,不觉慢慢地勒住了缰绳。

你道云鬟如何竟出现在刑部?原来因先前在大理寺里无意中跟白樘一行人遇上,云鬟思来想去,确信自己先前叫阿喜送去的那封辞呈必然没有落在白樘手中。

夜里云鬟因思虑前情,不免又想起那一天,她假扮阿郁、被太子妃阴差阳错拿住之时,太子妃当面儿训斥赵黼的那些言语。

一句一句,颇为刺心,又叫人感叹。

又想起风雨交织那夜,书房内的种种情形,羞赧之余,只剩诸般叹息。

这日她清早起身,便又来至书房,耽搁了足足一个时辰多,才重又写就了一封辞呈。

小心地揣在袖中,吩咐备车,便往刑部而来。

往日她来部里,自然满怀踏实跟欣喜,不管是有什么难办的案情,难以料理的事务,毕竟是来正经行事的,是以心里始终是平和宁静,又暗暗带些满满足足的期待。

可是今日……因知道是来递送辞呈的,只怕从此再也没有可能踏足一步,宛若舍断别离,是以滋味竟甚是不好受。

且又要面对白樘,更是难上加难。

谁知那门口的侍卫门官等,见她来到,都会错了意思,只当她是病愈而至,纷纷地招呼问候。

云鬟不敢在门口耽搁,才把心一横,迈步入内。

满心里沉甸甸地,垂首往内而行,欲去寻白樘,但是毕竟心情沉重的缘故,那步子也比往日要慢上许多。

正走间,却见前方门口处探出一个头来,左右张望,见了她,便喜笑颜开道:“我还当他们胡说,原来果然你来了?”

季陶然跳出来,将云鬟拉住:“来的正好,我本来想待会儿去寻你呢。”

云鬟徐徐回神:“寻我做什么?”

季陶然道:“正是为了阮磬那案子。”

根据先前那陪伴阮磬的妓女所言,阮磬是因为服用一种助情药过度,才死的那般模样。

而这种助情药,其实并不少见,寻常的青楼楚馆内几乎都备用一些,有些风月场中的老手,自己随身也都带着。

阮磬服用的这种,也是他自己随身所带……季陶然费了点力气,才从那案发现场的杯子底层搜刮到一些粉末。

但经过查证,却并不是市面儿流行的那种药,而是一种极少见的春药。

连查了京内数家青楼,只在其中一家儿发现有这一种,询问其来历,却是从鬼市上得来。

云鬟道:“难道阮磬是被这种药害死的?”

季陶然道:“他并没有别的中毒迹象,也并没挣扎之意,可见是因此药而亡。我们又详细审问了那用过此药的青楼中人,原来这种药,不能服用过量,若是过量,便会癫狂不由自主……一直纵欲到精尽……”

季陶然猛地打住,咳嗽了声,道:“总归就是这些,我已经跟清辉说过了。”

云鬟道:“这阮磬既然有此药,难道不知用药禁忌?还是说误服了?”

季陶然道:“谁又知道呢,横竖死无对证,偏那妓女也没留意此事。”

云鬟道:“那么这药的最终来历可查到了不曾?”

季陶然道:“据说卖药的是鬼市上的一名西域人,行踪飘忽,很难追查。”

两人说到这儿,季陶然又道:“可惜那阮家的人耐不住,已经将阮磬下葬了。不然我再细细地查验查验,兴许还有别的线索。”

云鬟道:“你已经是最仔细的人了,只怕没什么能错过眼去。”

被她夸赞,季陶然噗嗤一笑,心花怒放,便道:“倒也是,连他鬓发间有一颗草种子,我都发现了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鬟问道:“什么草种子?”

季陶然道:“红褐色,圆长,有些小小地毛刺,我也说不上来,从来没见过……是了,我已经取了回来,当时虽然想随手扔掉,可是记得严先生曾写……”

不经意又提到严大淼,季陶然蓦地打住,脸上的笑才敛了,复说道:“他曾谆谆教导我们,案发之地的所有——纵然是一草一木,一根发丝,都是不容错过,都或许是能发真相、定乾坤的大用之证……”

季陶然重重喟叹了声,才又点头道:“所以我本能地将那颗草种子留了下来,如今正在行验所里好端端放着。”

云鬟看出他难过之意,便道:“先生在天之灵,看你这般遵循教导,他后继有人,必然欣慰。”

季陶然苦苦一笑:“是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那种子?”

云鬟怔了怔,换作平日,只怕早就去了,可是这会儿……袖子里那封辞呈,拽着她往下,整个身子几乎都千钧重。

云鬟便道:“这、这还是暂且不用了……”

季陶然道:“不看也罢了,难不成粟米大小的一颗小种子、就真的能翻天覆地么?”后知后觉,发现她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像是有心事?”

云鬟振作精神,道:“并没有,我……我是有事要去寻尚书大人,不知他今日可在?”

季陶然道:“在公房里,可要我陪着你去么?”又迟疑地问道:“自从上回……太子殿下的那件事,你跟尚书之间可怎么样呢?如何我问尚书,他并不回答?”

云鬟把心一横,道:“等我去见过尚书,回来再同你细说。”

别过季陶然,云鬟仍是前往白樘公房,正要进门,身后一人如风赶来,将她手臂轻轻握住,略用两分力气,便把人横拉回去。

云鬟踉跄止步,回头看时,却见竟是巽风。

当即定神:“巽风可是有事?”

巽风道:“你如何未穿官服?”

云鬟道:“我……”目光相对,终于道:“我的辞呈……是巽风拦下了么?”

巽风一怔,却不答反问道:“你、可是来递辞呈的?”

云鬟索性点头:“是。”

巽风眼中的失望之色,无法掩饰,顷刻才道:“你真的、已经想好了么?”

云鬟道:“是,已经想好了。”

巽风问道:“真的要……跟了殿下?”

云鬟沉默。

巽风望着她,许久,才浮出一丝略苦的笑意:“既然是你的选择,倒也……罢了。”隔了会儿,他方又说道:“我只是不知道,你对殿下……是怎么样的?”

云鬟仍是不答。

巽风不想她为难,便道:“好,我不问了。”他抬手,略微迟疑,终于又在云鬟的臂上轻轻一握,方温声道:“不管如何,你总该知道,我是打心里想要你好……不管是在鄜州的时候眼睛看着你,还是洛阳,京城,会稽……只要你能如意,我也就无憾了。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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