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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692)

厉统领望着赵黼,道:“殿下……”话音未落,胸口血涌,几乎便喷出血来。

赵黼见他似不死心,便冷道:“你若真的一心找死,我……”

那“成全”两字尚未说出,就觉蒋勋的手在自己腕上紧了紧。

赵黼便将后面一句吞下,不料厉统领道:“殿下,我不过……皇命难违。”

厉统领断续说罢,也看蒋勋,见他血流如注,自也痛惜。

却看赵黼道:“殿下!你还不收手,非要无法收拾么?圣上明日便会回京,若真的有什么分说,等圣上回来自然说的明白。”

赵黼心中却念嚼着那“皇命难违”四字,冷笑道:“是你逼我动手,如今却要怪在我的头上?”

忽听见隐隐马蹄声响。

厉统领见他这般棘手,正忧心忡忡,听了动静回头看去,当看清来者是谁后,便暗暗地松了口气。

赵黼正打量蒋勋的伤,也淡淡撇了一眼,果然见宫道上有数人飞奔而入。

头前两人开道,将到跟前儿的时候才左右让开,露出身后的一人一骑。

赵黼看清来者,这才诧异起来:“四叔?”

原来此刻赶来的,竟是静王赵穆。

静王勒住马缰绳,扫了一眼地上的恒王跟赵涛,又看见重伤的蒋勋。

急急翻身下马,惊道:“怎么居然……”

厉统领对静王道:“方才下官赶到之时,恒王父子已死,现有余党指认,乃是皇太孙殿下所杀。”

静王满面惊疑:“黼儿?”

赵黼盯着他的双眼,道:“恒王跟赵涛不是我所杀,跟我无关。”

厉统领道:“我本奉旨要请皇太孙配合,奈何他竟不肯从,且跟我动了手。”

静王目光从赵黼身上收回,沉吟片刻,皱眉对厉统领道:“既然皇太孙否认,那未必就是他所为,如今外间还有余党作乱,此事便暂且搁置,明日等圣上回京,再做议论。”

厉统领道:“殿下!这如何使得,圣上明明……”

静王道:“若是圣上责怪,一切在我身上!”

厉统领见他透出几分厉色,才垂头道:“是。既然王爷如此坚持,下官遵命就是了。”

静王又看看恒王的尸身,面露不忍之色,低低道:“好生收了去……”

众禁卫各行其是。

静王看向赵黼:“黼儿你过来。”

厉统领抢过来,将蒋勋接了过去,蒋勋仍是挣扎着,虚弱唤道:“六爷……”

赵黼瞧出他眼底的担忧之色,便道:“放心罢,你好生养伤,别给我有个好歹。记住了?”

蒋勋道:“是,记住了。”

厉统领面色复杂,又看一眼静王跟赵黼,方亲自抱着蒋勋去了。

厉统领一面儿吩咐叫传太医,一边先将蒋勋安置在侍卫房中,因外头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理,便吩咐手下副将看守照料。

正要走,蒋勋道:“厉大人!”

厉统领止步回头,蒋勋颤声道:“皇太孙是个、敢作敢当的人,人若是他杀的,他绝不会……否认,大人为何、竟要这样……”

厉统领眼神微变,片刻答道:“我已经说过了,皇命难违。”

蒋勋皱眉相看,忽地明白了几分:“不、不可能……”

厉统领轻轻一叹,在蒋勋的手上拍了拍:“行了,只好生养伤。”不敢耽搁,仍带着人极快去了。

剩下蒋勋胆战心惊,又挣扎着要下地,却给留下的禁军七手八脚按住,纷纷劝慰。

毕竟受伤太重失血过多,且又焦心劳神,蒋勋竟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幽暗的宫道之中,静王目送禁军将恒王的尸首带走,便对赵黼低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黼道:“是有人陷害,恒王他们不是我杀。”

静王唉声叹息,复道:“你勿要责怪厉统领,他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赵黼原先怒急交加,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便道:“先前皇爷爷叫我回京,并未提四叔也会同行,四叔是几时回来的?”

静王道:“父皇怕你一个人料理不来,又怕你性子太过冲动。所以叫我随后而行……”

赵黼沉声问道:“厉铭直接听命于皇爷爷,也从来不敢对我无礼,今夜为何如此反常?”

赵穆道:“黼儿……”

赵黼道:“四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静王踌躇了会儿,才拉着他又走开了几步,到那僻静无人处,才说道:“我也不知你皇爷爷是何意了,只是隐约知道他下了旨意给厉铭,叫他、叫他格外盯着你些,若是你……尤其是对恒王跟涛儿两个不利……就叫他即刻把你拿下,不得有误。”

他又补充说道:“我先前反复琢磨,兴许是因为怕你性子冲动,一时又滥杀起来……故而如此下旨?”

赵黼摇了摇头:“如果真是如此,为何当初并未特意叮嘱我,且发这手谕,我竟不知?”

静王语塞:“罢了,不必多想,横竖如今平定了叛乱,也是大功一件儿,明日圣上回来,自有定夺。”

赵黼忽又问道:“厉铭是皇命难违,却不知道四叔,是不是也同样?”

静王目光一暗,终于摇了摇头:“罢了。”

赵黼的心几乎也缩了缩:“四叔,皇爷爷果然也跟你交代了什么?”

静王转身,半晌轻声道:“黼儿,别问了。”

入夜,兰剑行宫。

云鬟已经在寝殿内跪了有半个时辰,整个人几乎有些撑不住了,却不敢出声。

灯火幽幽,照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

王治端了药进来,伺候皇帝吃了,道:“圣上,该是用膳的时候了。好歹吃一些儿,于药效有好处。”

赵世挥了挥手,王治便复退了。

赵世看着地上的云鬟,道:“你从来最会洞察明细的,且跟皇太孙又交际非凡,不如你且跟朕说说看,皇太孙如何?”

自云鬟进内,这还是赵世开口的第一句话。

双腿已经半是麻了,云鬟道:“请圣上恕罪,下臣如今也已经辞官,一介草民,如何更敢妄自非议皇太孙?”

赵世道:“朕只想听你说实话。你且仔细想明白。”

云鬟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殿下……忠勇无双,正如坊间百姓们所流传的,有皇太孙殿下,自是我大舜之福,臣民百姓之福。”

赵世低低笑了声:“忠勇无双?答得……好。”

他含笑看着云鬟,道:“朕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看穿了朕的心事,不然的话,如何不说他能征善战,所向披靡,偏偏用了这四个字?”

云鬟垂首道:“草民驽钝。”

赵世眯起双眼看她,忽地说道:“朕听闻,辽国睿亲王曾经去过你府中两回?”

云鬟道:“是。”

赵世道:“他去做什么?”

云鬟道:“亲王殿下乃是因为先前的……一件案子……”

赵世冷笑道:“你有支吾之意,先前的什么案子?”

云鬟本是要说,可话将出口,忽然想到这案子牵扯之事,便有些微停顿。可是一句说完后,才想起来,此事白樘尽知,他自会向赵世禀明。

见赵世这般问,云鬟道:“先前,有人发竹简指点皇太孙殿下,说是东宫失踪的杜管事在沈相爷府中,后来,草民发现亲王殿下擅双手书,才推测那竹简是他所写。”

赵世道:“这件事白爱卿跟朕说过。但是以萧利天的性情,他总不会两次去谢府,都是为了此事?”

云鬟道:“是。第二次睿亲王前往,却是因为……”

赵世道:“因为什么?如何,竟不便出口么?”

云鬟暗中握了握拳,方道:“圣上饶恕。因为亲王那一次去,大有轻薄之意,故而不便禀告圣上。”

事实上,第二次萧利天去见她,说起的却都是难以启齿的:比如看见云鬟跟赵黼两个当街之事,比如怀疑她的身份,且问起那如月珮。

这三件事,哪一件儿都是不能跟赵世说明的。

故而云鬟只捡了这一节。

赵世听罢,不置可否,半晌才笑了笑,道:“原来果然如此。”

云鬟听他仿佛有些弦外之音,正不解,赵世轻描淡写道:“先前朕传了萧利天来,也问了他这两件事,你猜他怎么回答?”

云鬟面上虽还过得去,心底却毛骨悚然。

她本要答“不知”,却连回答的力气都无。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赵世淡淡道:“巧的很,他也是如你一样的回答。并没多少出入。”

云鬟又是意外,又暗中松了口气。

想萧利天何等狡黠,自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他竟忖度拿捏,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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