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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752)

云鬟道:“他们说的是……”

那一个名字,却仿佛一座山似的,怎地也说不出口。

仿佛就算是提一提,也算亵渎。

君生原本听她提“说亲”,还有些狐疑不定,忽地见她这般忌惮,方才又追问畅音阁白樘的事,那脸上顿时也极快地惨白下来,眼神也仿佛空了:“你是说,王爷有意让你、嫁给……白尚书?”

云鬟转开头去。

君生却已知道确凿无意,双手握拳,浑身轻颤。

半晌才低低地笑起来:“好、好……我怎么竟没想到?这果然是极好的。”

云鬟听他的声音仿佛有些古怪,才回过头来看他,却见君生双眼泛红,眼角竟有些水色,原本还是低低地笑,极快却又放声大笑。

云鬟诧异:“先生,你怎么了?”

君生仰头,泪从眼角滑到鬓边,却又顺着斜落。

云鬟原本有些神思混乱,迷惘无措,听君生三两句开导,略略心安。

忽地见他如此,却又揪心,忙握住肩头:“怎么了?莫不是为了我担心?不必如此,我已经当面拒绝了王妃。”

君生听到这里,才停了笑,直直地看向她。

云鬟见他如此反常,心更惶空,却听君生说道:“既然王爷已经起了意,你应不应,却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云鬟心一跳:“你是说……”

君生深吸一口气,似要抚上她的脸颊,却又自握了而已。

云鬟未曾在意,思忖片刻:“有件事我不曾跟你说过,其实……皇上早就知道了,所以就算我得罪了王爷,应该也不至于把我怎么样,另外,我觉着是王爷一相情愿而已,他们未免把尚书看的太低了。”

君生道:“太低?”

云鬟点头:“他们只是夸大其词,我想尚书绝不会有这种心意。就算当面跟他说,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君生凝视着她:“你怎么会这么觉着?”

云鬟见他竟如此问,无端又有些心慌:“难道你不是跟我一样想法?尚书为人是最清正严明,且从无任何的儿女之情……”至此,心头无端一跳。

云鬟噤口。

耳畔是白樘的声音,道:“我……后悔了。”

当时他面色沉静,依稀有浅淡闪烁的明光。

来不及反应,这一句过后,那声音紧接着又说道:“你没有错……是我。”

彼时他的眼神,如山云海风,雾雨峦光,叫人难以分明。

白樘何时所说,以及说这些话时候的神情举止,云鬟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第一次,是在她为了晏王赵庄中摄魂术错手杀人而掩护,白樘问她究竟原因,听后,并未如她意料中的勃然大怒,反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当时云鬟以为他的意思,是后悔留她在部内。但是此刻回想当时白樘的神情,那临去一笑,双眸明亮,却并非懊悔责备,而似几分宽慰,几分无奈,还有些她说不上来的什么。

第二次,却是在蓝泰失踪之后,云鬟心神俱碎,又被白樘催逼,两人对峙。

她原以为白樘是对她失望透顶才这般说,故而索性提出“辞官”,可此后白樘的反应,却也并不是真的讨厌她讨厌到恨不得她快些离了的那种。

心噗通跳乱,忽地又想起静王府内沈舒窈的话:“王爷亲口告诉我,那夜畅音阁内听戏……白尚书的心意,难道王爷会看不明白?”

却听君生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鬟猛然回神:“我、我并没想什么。”

君生便也不做声,两人沉默无言,直到马车重又回到谢府。

尚未进门,阿喜便迎过来,急急忙忙地说道:“主子可算回来了,宫内来了人,催问主子几时回去呢。”

两人往内去,来至廊下,君上见左右无人,便拉住她的衣袖:“你可还记得,曾经在清湖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

云鬟一时哪里会细想他指的什么,君生突地说道:“你愿不愿意跟我离了这儿?”

云鬟微惊:“什么?”

君生道:“我是最知道王爷的,王妃的意思,必然也是他的意思,既然他敢授意王妃跟你开口,必然此事已经有了三五分眉目。就算你认定白尚书不会答应,照我看,却也……”

看她满面惊疑迷惘,君生道:“阿鬟……”欲言又止,百转千回。

云鬟回过神来,忙道:“先生!”她后退一步,压着心跳:“如何忽然说这些话?”

君生的眼神不再似平日般柔和宁静:“是不是不管他在不在,我都……”

他蓦地止住,双唇紧闭,合眸压下眼底的绝望之色。

正此刻,晓晴自菱花门探头出来,瞧见他两人在此,便忙迎过来道:“我听说回来了,等了半晌,如何还站在这里说话?”

云鬟暗中揣测,薛君生想必是因为极了解静王,生怕静王不利于自己才如此焦灼失了分寸。

于是安抚道:“今日劳烦你陪我走了这趟,只管好生保养歇息。不必焦心,改日回来再说。”

当即入内换了衣裳,出门往宫中去。

云鬟心底最担心的其实并非静王跟王妃,而是赵世,只怕静王将此事请示过赵世了,故而才敢明告诉她。

谁知入宫面圣后,明里暗里留意端详,赵世的言谈举止,却并不似知情的模样,云鬟这才暗中松了口气。

如此又过几日,眼见小年儿将到。

因这数日赵世总不放她出宫,云鬟先前在刑部当差,是忙惯了的,哪里受得住这般清闲,幸而皇宫内的藏书最是丰富,赵世特许她翻看,才勉强得过。

这日清晨,睡梦中,依稀听到似有爆竹声响。

云鬟早早儿起身,便去谒见皇帝。

不料来至殿外,却听内侍道:“一大早儿,摄政王殿下便来求见,正在里头说话呢。已经半个时辰未曾出来,仿佛是有什么重大要事。”

云鬟听是静王在内,心道:“是什么事要跟圣上商议?总不会是……”

瞬间,便有些担心静王是在说前几日的那件尴尬之事。

又悬心等了一刻钟,殿内仍是杳无音信。

云鬟一则有些担忧,二则想着出宫,便想托那相识的内侍打听打听,才开口,那内侍却看向她身后,道:“张将军,白尚书来了。”

云鬟一心想寝殿的事,全无防备,闻言忙回头,却果然见白樘跟骠骑将军张瑞宁两人已经到了近前。

云鬟敛神垂首,对两位行礼。

白樘淡看一眼,未曾言语,张瑞宁却打量着她笑道:“谢主事怎么在外头徘徊?冻得脸都红了。”

那内侍替她说道:“是因摄政王在跟圣上商议事情,谢大人才不敢打扰的。”

张瑞宁道:“哦,王爷还在里头?”又敛了笑,皱眉对白樘道:“不知王爷是为了什么要紧事,会不会也是咱们得的那件儿?”

白樘低低咳嗽了声。

张瑞宁一愣,扫了眼云鬟,便只对那内侍道:“劳烦通禀。”

云鬟略觉疑惑,方才张瑞宁说“那件事”的时候,白樘隐约有让他停口的意思,倒好象避着她。

难道是有什么紧急军情,或者朝廷上的重大政事之类,故而避忌?

忽然心如重捶——总不该真的是关于她的那件儿?白樘故意阻止张瑞宁,是不是也知道了?所以不便当面言语?

正在胡思乱想,殿中那内侍出来:“张将军白尚书,请。”

张瑞宁对云鬟一点头,先迈步进殿,白樘不紧不慢地同往。

见两人入内去了,那先前进内通禀的小内侍才对云鬟道:“今儿只怕是不得见圣上了,大人还是先回去。”

云鬟正急欲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便问:“果然有大事?”

这段日子云鬟人在宫中,因十分得赵世的喜欢,故而每日里也有些赏赐之物。

云鬟捡那些金银布匹等,便送给些宫内众人,又加上她虽看着性情冷淡,实则是最随和的人,故而一应宫女内侍,都甚是待见。

内侍悄悄便推着离开殿门口,低低道:“我方才进去通告,无意中听静王殿下说了一句,说什么雪崩埋住,地形复杂,不好搜寻之类……”

云鬟心头一动,道:“雪崩?又搜寻什么?”

内侍越发宛若耳语:“我往外退的时候,听圣上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大胆猜测,应该是……”

云鬟忽觉耳鸣,小内侍再说什么,却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本能地迈步往殿内而去,可才走了三两步,却又止步回身,径直离开。

那内侍见她一语不发,走的甚快,只不知何故,身形似有些摇晃不稳。

正担心盯着,却见有个人也从殿内出来,转头看见,大袖一扬,追了上去。

内侍喃喃道:“有尚书大人跟着,料必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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