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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799)

这世间既有爱子如命的仁父慈母,如赵庄跟英妃,也有视子女如棋子的虎父狼母,这便不堪说了。

大概是无法忍受云鬟的逼问,沈舒窈心中怒火升腾,竟无法自持:“你果然是冰雪聪明,非要逼我到绝路不可?刺杀先太子,只是王治自己一心所为,我只是碰巧知情而已,你们却都拿这个来要挟我?这对我又如何公道了?雅韵殿的事,我也是为了自己跟宏睿以后着想,我先前劝过多次让叔父急流勇退,他只不甘心,最终闹得抄家灭族的下场,皇帝又是猜忌心重的人,若因此而对我跟宏睿也有敌意,我们又有何辜?所以我才索性顺……”

沈舒窈忽地噤声,直直看着云鬟身后,脸色煞白。

云鬟蓦地回头,却不禁意外,却见进门的竟是赵黼,静王在他身后,反是白樘不在。

云鬟看看赵黼,又看沈舒窈,却见她踉跄退到贵妃榻边儿,跌坐榻上。

不足为外人道的是,沈舒窈对赵黼从来是有心结的,当然如她所说,她是看不上当初这个来至僻远云州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然而自从赵黼在晏王妃面前直截了当刺了她之后,她心中那根刺便一直都在,就算身为静王妃,亦无法拔除。

赵黼直直地盯着沈舒窈,通身寒气凛然,冷道:“是你……害了我父王?”

沈舒窈紧闭双唇,花容失色而不能言语。

赵黼还待上前,云鬟忙拦住:“六爷!白尚书已经知道此情,很快就能结案。”

若眼神能够杀人,此刻赵黼对面的女子已经身如齑粉,然而就算如此,他毕竟是个经年累月沙场里打滚出来的,那股凛然迫人的气势之下,沈舒窈无法再看赵黼一眼,跌坐在榻上,浑身抖个不停。

而赵黼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双眸泛红,脸如雪色,发指眉横如剑拔弩张——云鬟不曾见过风雨夜禁宫中似入魔般的赵黼,然而此刻的他,跟那夜却也差不多了。

见赵黼如此,云鬟心中也不由悚惧,当下不顾一切将他抱紧:“六哥,六哥你镇定些。”

赵黼身子绷紧,云鬟自觉如抱一块儿坚冰,一把寒铁剑似的,这便是他自身的杀机跟恨意交织,让云鬟几乎也受不住,却仍拼命抱紧他:“六哥,你看一看我!”

因想到昔日的情形,声音里不由也带了一丝哽咽。

赵黼轻轻一抖,若有所觉,半晌,他低头看向身前的人,眼中那剑锋般的杀意才缓缓隐退:“阿鬟……”

云鬟急点头,她先前不许赵黼来,反叫白樘相陪,便是担心又说起昔日的事,赵黼自然无法按捺。

方才虽听报说赵黼来到,但云鬟自忖有白樘在侧,应会有妥善安排,谁会知道白樘早在听闻赵黼来到之时,就已经要去了呢。

阴差阳错,还是给他知道了。

这会儿静王走到沈舒窈身前,道:“你方才所说是真?”

沈舒窈无法应声。上次雅韵殿的事,静王便有些疑心沈舒窈,暗中拷问了她的贴身丫头如茗,然而如茗苦捱之际却只招认,是沈相狠毒要害她们母子,却跟沈舒窈无关。

但静王是个心细的,所以并不肯信如茗的话,便亲自来诈沈舒窈,谁知沈舒窈着实了得,仍是对答的滴水不漏。

直到今日,因被云鬟逼得退无可退,火冒三丈之下,才吐露实情。

云鬟回头瞥了一眼,便顺势握住赵黼的手,对静王道:“殿下,我们先告退了。”

静王毫无表情,如古井之水,淡道:“请,恕不能送。”

云鬟用力攥着赵黼的手,生怕略一松开,他就会冲上前去大开杀戒,也生怕他会发起性子,甩开她的手不顾一切任意行事……毕竟这对他而言是再轻易不过的。

她捏着一把汗,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他的大手,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幸运的是,赵黼并未发难,而是乖乖地随着她出了门口。

在廊下行了半晌,赵黼才忽然说道:“你的手为何这样凉?”

云鬟一愣,万万想不到他开口的第一句是这个,抬头看向赵黼:“六爷……”

赵黼反握住她的手掌,细看了她半晌,便毫无预兆地低头吻落。

廊下有两个静王府的侍女,以及灵雨等人,见状都羞怕低头不敢看。

云鬟一反常态地并不曾挣扎,只任凭他予取予求地,却几乎被他这般狂肆索吻弄得几乎窒息。

昏昏沉沉中,赵黼止住,茫然喃喃道:“如今我只有鬟鬟了。”

自从回京,又宿于东宫,所见所思,不免睹物思人,若说心中无恨无痛,那是不能的。

只是赵黼毕竟是个坚毅冷彻的性情,并不会将伤感之情外露,更因云鬟相伴,也不肯让她看见自己冷酷恨怒的一面,那床笫之间的索求无度,一来是为相思深情之意,二来,心中那股按捺的杀机也在蠢蠢欲动。

云鬟心头狠狠一颤。

赵黼看出她的畏怯不安,眼中那深恸跟冷恶却又风流云散,只握紧云鬟的手:“这地方我是半分也不想待了。”

云鬟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走罢。”

赵黼将走,忽道:“差点忘了,我是来带你回谢府的,宫内宣旨的人还等着呢,我的……”深深看她,那笑容才又透出明朗愉悦来,附耳轻声道:“我的太子妃娘娘。”

第526章

此后,白樘进宫,请示皇帝, 拘拿首领太监王治。

一番详细审讯之后,王治招认了那夜趁着赵庄进殿之时,假意做相扶之意, 便瞒天过海地将人刺杀之情。

查其原因, 却是因为王治因知道赵黼的身世, 生恐赵庄庇护。

王治被带下之前, 叩别赵世, 垂泪道:“奴婢因知道陛下的心意, 知道您为难,所以为了我大舜的江山社稷着想,为了陛下着想才狠心动手,本来是想甘冒万死之罪,也要替您解决这最大的难题, 却不想后来……竟是弄巧成拙了,奴婢实在罪该万死。”王治涕零,伏身不住磕头。

赵世垂眸看着跪地的内侍,眼神暗沉,嘴角动了几次,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末了,只道:“带下去罢。”

经过白樘一番审讯,又刻意查问赵庄之死同静王妃之间的关系,王治却并未多言,竟将罪责都揽在自个儿身上,只说是年老糊涂,错会圣意,一时发昏做出了如此恶行。

白樘问静王妃如何知道赵庄被刺杀一节,王治道:“王妃行走内阙,她又机敏,自看出些异样,曾私下问我,我并未同她多言罢了。”

王治便被监禁在刑部天牢之中,然而不过是两日夜间,王治便无疾而终,经过太医、季陶然、仵作等查验,乃是年老气虚,又遭逢大变,突发了心疾。

白樘将此情禀告皇帝,赵世却也因王治之事,越发也惊倦了心神,勉强听白樘说罢,合眸想了会儿,道:“朕一世自强,不想最后却竟落得如此地步……他伺候了朕一辈子,却又害死朕最疼爱的儿子……”

冷笑了会儿,忽地问道:“朕记得他也有个子侄在京内?”

白樘道:“是,名唤王书悦,原先在镇抚司听值。”

赵世合眸想了半晌:“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白樘道:“当初沈相欲查杜云鹤之死,这王书悦宁肯自戕亦不肯说。从那之后,才被太子调到了镇抚司,不过之前因为许多波折,他竟从镇抚司辞了,大概是听闻皇太子的去向,竟也追去了云州,不久前太子回京,他才也随着而回。”

白樘审讯王治,自也把与他有关众人也查的一清二楚,因事关重大,王书悦也被连累入狱,等待发落。

“原来如此?”赵世叹了声,杀心略减。

又思忖半晌,皇帝道:“静王妃看着是个好的,若此事她未参与其中,倒也罢了,可她既然看出端倪,如何竟不肯检举王治……”

白樘听到这里,便道:“陛下恕罪,臣还有一事禀告。”

赵世极乏,闻言复惊:“还有何事?”

白樘道:“静王妃不仅同先太子被刺相关,且还参与一件事中。”

赵世略略倾身:“你说!”

白樘便把先前云鬟身中摄魂术,幸而有惊无险度过之情说罢。复道:“这两日臣查的明白,此事是沈王妃出手,至于幕后操纵之人,是曾经为臣身边儿八卫之一的坤地。”

赵世惊震:“你说什么?如何竟还牵连你身边的人?”

先前白樘陪着云鬟前往静王府,后来因得了详细,自忖事不宜迟,便行离开。

出王府将要上马之时,白樘想起一事,止步道:“先前在刑部,你同天水是怎么样?”

对上白樘的眼神,巽风情知瞒不住,竟跪了下去:“四爷恕罪。”

白樘其实早猜到了几分,此刻出言询问,不过是为确凿罢了,见巽风这般,心头微凉,慢慢问道:“果然是那药?”

巽风垂头道:“是。那药……不是给我,是阿水为了替前辈遮掩,才栽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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