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光(4)
可惜啊，连这点偷来的岁月，他都要亲手奉还了。云玄微叹，放下碗。
云玄毕竟是精，即使他再怎么模糊了这件事，也总是会想起。当晚，他随手给竹音下了个幻，竹音就无声无息的魇住。
不想惊动人。云玄选了个小门，转身离开。在无光的巷中行走几刻，他便到了城郊的一片野地。
“你来了。”野地中长着一株月季，隐在一片草丛中，并不显眼，但它的花瓣却是张开的。此时它的叶子动了动，竟然发出了声音。
“可不。”云玄笑着说了句。在那朵花旁席地坐下。而那朵花摇身一变，赫然变成了季嫣然。
“破处的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似悲似喜，让人捉摸不透。
“挺不错。”云玄静静看着天空，好像感受到了那月光。
季嫣然扯了扯嘴角：“凌容知道了，会杀了你的。”
“想杀就杀吧。”云玄毫不在乎，摆摆手，“反正他又不可能知道。”
季嫣然没有再说话。云玄也没接。二人间变得安静起来。
“初意仙子复活了。”云玄突然开了口，静静的，毫无波澜，“我准备离开。”
“不错不错哈，几千年的老妖怪开窍了，终于放弃了。”季嫣然声音不冷不热，却又带着嗔怨，“这么多年，你一直没让我看过你的本体。”
“你明知我不爱你。”云玄叹。
“可是若无你。又哪有如今的我？！”季嫣然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并不是放弃，只是换了一个方式。”云玄却没理纪嫣然的这一句，继续说着另一个问题，“我爱他，一直爱他。”
他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也罢。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体吧。”云玄脸上露出个笑，“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二个让我主动向本体的人。”
话音刚落，他就不见了踪影。四周却突然起了云雾。白茫茫的。掩盖了一切形迹。
季嫣然痴痴站在那儿，像忘了一切。
“你还真是……信守承诺。”她低声说道。眼中不知为何闪起了泪光。
“云玄，变回来吧。为了我，不值得。”她看着这片云雾，像在其中见到了什么不可挽留的事物。整个人都颓下来。
云雾静默无声，转眼又消散。原地出现了那个蒙着白布的男子。
“回吧。我会一直在这看着你的，直到你……死亡。”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白的男子。季嫣然轻轻说。
“谢谢。”云玄沉默了一下，转身离开。
她没有再看那人的背影。转身，变幻出的红袖迤逦的飘荡，却再无一丝情思。
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她朝一棵大树看了一眼。然后决绝离开。
那棵树后。穿着黑衣的容轩瘫在树上，眼睛愣愣地看着大树的枝叶。
……
正是大好春日。云玄喝着粥。昨日的夜谈已被他抛之脑后。门“咣当”一声，一身红衣的容轩闯了进来。
“何事？”云玄动作微顿，继而若无其事的喝粥。
容轩却并不说话，沉着脸一拽云玄，就把他拽了起来。云玄手中的碗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听声音好像裂成了几瓣。
“让我收拾下碗……”云玄被容轩揪着，却仍不安分。手要去够那碗，却被容轩猛然加大的力度拌了一下，只好被他拖着走。
……到了一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云玄还在慢慢站起，拖他过来的人却没了耐心。只听“唰”的一声，一个冰冷而又锋利的东西抵在了他的颈侧。云玄不动了。
容轩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使自己微颤的手停下来。他死死盯着云玄，哑声说：“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玄还半跪在地上。冰冷长剑搁在他的颈侧，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在下说过在下并无目的。若有目的，便是您吧。”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自称恢复到最初，二人初见面之时。
容轩咬紧牙关，沉默不语。抵在云玄脖子上的剑微微颤抖，终于被他手一松扔在了地上。
什么时候开始认真欣赏这个人？有什么时候对他起了执念？这些，荣升通通都想不通了。也不想去想。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乱麻。
云玄站了起来。容轩却兀自未发现。直到他亲手把剑交到了他手上，他才蓦然惊觉。那人，何时站起来的？
“在下仔细想了想，贱命一条。而世子的命重若千钧。若是在下惹怒了世子什么，以死谢罪，也是应该的吧？”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容轩听。接着，扶着容轩的手伸至他的脖侧。
“你是人，是妖？”终于，容轩低声问出了这句话。
云玄却怔愣了一下。方才回神，低低的笑着，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那只还在他脖侧的剑。“原来……”他低喃。“是嫣然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云玄迟迟没有回答容轩的问题，容轩的复杂，变成了心慌，最后变成了无可遏止的愤怒。他的手微微一动，云玄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你以为我是什么？我便是什么吧。”云山轻声说，“不过之后。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
“……什么意思？”容轩不明白？心中莫名有些慌。
“我不想破坏你的路。而你知道的太多了。”云玄像是不想再说，转身欲离去。竟对置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置若未闻。
等等。容轩像是心里突然缺了一块，那股恐慌变成了现实，使他整个人都无比战栗：“你不是说要三个月的吗？我给你的三个月。你还没用完！姓云的，你……”
容轩漠然又注意到了手上的剑，心中突然涌上一股狂热。他不是妖吗？是不会被他杀死的吧？那如果，让他记住，然后留在这儿。岂不是很好……容轩眼中闪过亮光。想也不想，顺着心思收回手中剑，一线刺在了他的后心处。
“噗嗤”一声。云玄似僵住了。好一会才转过来。容轩看见他不可置信的面庞。才如同魇住了一般清醒过来。手上一抖，那把剑收了回来。
大片鲜血这才开始流出。他像是要说什么，张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容轩只看见他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倒下。接着，一个人影突然闪现，抱住了快要坠地的云玄。却正是那日荣升所见的女子季嫣然。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一个凡人吗？怎么会真的伤了他？那人怎么那么虚弱？他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容轩看着她的动作，心中转过千万个问题。而他右手所执的剑，还在扑棱棱的落血。
“你干的好事！”女子却是认识他。容轩却来不及再想了。他看见随着女子的声音，一团白光直向他冲来，没入他眉间。容轩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学生党很忙啊啊啊
第6章 chapter6 初识（前尘）
云玄为他和陆陌瑜想过很多结局。有他们同亡的，俱伤的，自己灰心绝走的……却从未想过好的。
也对，像他这样一个连妖也算不上的云精，怎么能肖想他呢？
老子曰：世间万物皆可有灵。于是他这样的一朵云也就有了灵。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灵是怎么诞生的，反正他有意识的时候，他就是一朵有意识的云。也许他在天上飘了千儿八百年，于是就有了灵。
修炼和飘游的日子总是苦闷的。他去过很多地方。看过高山密林，来过乡村小居。有时兴致来了，降到城里，看着人们晕头转向的在他里面走，他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怅然。
有一日他来到了一个地杰人灵的地方，兴致高昂，便在那儿停留了几天。顺便下了场灵雨。也顺便泄泄自己的水汽。
没准还能生出几个小妖呢？他下完灵雨拍拍屁股就走——哦对，那时他还没有屁股。根本不在意。
谁知后来真有了个月季花妖，在后来的日子里天天跟着他。不过那是后话，他现在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