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光(5)

又过了好久，久到他修出人身了。他遇见了一个让他心动，从此一辈子没放下的人。

那是一个双腿残疾的少年，整日坐在轮椅上。他的嘴角总是沉默的，十天半个月也不笑一次。

他却觉得那人很有意思。于是在那儿呆了一年半载。听着那少年府内的人整天说闲话，逐渐也了解的那人。

他叫陆陌瑜。他刚听到的时候，琢磨了半天。最后沾沾自喜的配了个“驴磨榆”。后来还是那人亲手给他写了名字，他才恍然大悟，知道了是哪三个字。

十岁那年他陪宫中小皇子玩，结果不幸被推下湖。从此双腿受寒无法行走。于是便从镇南王家大公子，一跌成了最不起眼的人。他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要害他，冷落他？明明都是一个人。后来明白了，于是对那些人愈加厌恶。

刚听到的时候，他唏嘘了好久。后来看着那人一天天成长，也愈加沉默。——他也不明白自己过了好几年，为何还不走？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此时，十四岁的小公子，以成长为十八岁的俊公子。

刚搭话时，那人吓了一跳。直到他无奈的现了人影，这位公子才将信将疑的信了他是只云妖。

咳，他为了使自己听起来厉害点，专门把自己从精改成了妖。

那人问他他的名字，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想了想，那人提笔写下一个字：玄。

“既然你没名字，那你就叫玄吧，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他坦然 。

云玄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名字，琢磨来琢磨去，心中欢喜的很。

再后来，云玄意识到自己有些喜欢他了，他不知该如何，只觉得世上最甜蜜的就是此刻。

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六岁。他在他身边呆了整整一轮。治好了他的双腿，看着他重新风光起来，站在朝廷上，步步为营。心里却又怅然了，不是烦闷，只是在思考。那人已变成了他不喜欢的模样，为何自己并不讨厌？

他从未在他面前现过身，因此那人从未知他的模样。夜间正思考着要不要现身，心上却忽然传来剧痛——他曾经的老家，延佳山出事了。

其他紧急，没有再留信息，只说要回延佳一趟。本以为只是些不大的问题。却不想，那事根本不小。

一位堕入魔道的仙人来到那儿，大开杀戒。传闻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心情激动，难以自持。云玄到来时，延佳山已伤痕累累。

家门之处，岂容他人玷污！然山中大妖却早已惨死。余下妖中细细数来，只余他修为最高。

不得已联合了周围数百里妖。大战整整十年。仙人终于被一人赶来匆匆带走，而原本地方也早已满目苍痍。

他匆匆赶去了那人那儿。化为人形多方打听，却听到那人早在七年前便修成正果，得道飞升，只在市井坊间留下一个传说。

“那可真是个冷肃的公子啊。”酒栈老板摇头晃脑的说，脸上一片赞叹，“他十分亲民。总爱来这些地方转。只是一点，我从未见过他笑。早前还听他找一人，后来却不知怎的，没了消息。再过几日，那天夜里王府中天降神光，那位公子直接上天了！”

“多谢这位老板。”他怅然放下一锭金子，转身离开。到一无人之处，终是没压住身上的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即使是堕了魔的仙人，也终归曾是仙人，岂是他几个凡妖所能敌？

可那人早已飞升。而他却只不过是只云精。又怎么再去追逐那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险险有了一章存稿……

第7章 chapter7 情思（前尘）

再次见面是几千年之后。

他终于飞升成仙，走出化仙池，还没来得及欣赏欣赏仙家景色，便迎面遇上一人。

那人长发迤逦，周身气势如出鞘的剑，眉眼却清隽，赫然是早已成仙的陆陌瑜。

与他一起飞升的月季花妖季嫣然吃了一惊：“这人生的好生俊朗。”

他却并无言语，只是怔怔地细细看那人，像是要把这几千年的时光重新补上。

……只是那人，终究未见过他的人身，不曾认识他，只是远远的行了个礼，便又转身离开。

本以为几千年的时光让自己能够压下情思，可经今一顾，才发现自己从未忘却。可眼下，却也只得行一个礼。

若是……若是那人也还记得自己。他的心里忽然热切起来，却在见到那人离开不远后与一女子亲密交谈的情景，忽地冷却。

但那千年的思念，一朝挑起，谁可轻易放下？

在到天庭的第二日，他被封了管一方云雨，听闻那人管的山脉与他接洽，他笑容满面的上前拜访，被那人不冷不热的接下。

“以后再下可要和你多打招呼了。”他与他坐在堂屋，说到正酣，见那日的温婉女子端茶上前，试探问，“这位是您妻子？”

“正是。”淡淡的语气，平平的话语，却让他的一颗心如坠冰窟，一时失言。

“真是温婉贤良。”心不在焉的夸了一句，当即起身正要走，又听见那人的一句话：“不知我是否可知您的故乡？”

“在下只不过是一片云，哪有什么故乡可言。”他扯了扯嘴角，拂袖离开，堵住了那人的下一句话：“那您……”却还是听到了那人，“可曾听过延佳？”

“不曾。”心中苦涩，万般想相认。可他最后还是说了不曾。

不曾听过，未曾见过，从未想过。

暗恋本就事件苦差事，更别说持久的暗恋与不相见，况且……那是不容于世的禁恋。

他回了自己的宫殿，看着自己那一方百姓的许愿泡泡，心中却是呆滞的，不知该干什么。

云、玄。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笑自己，笑那人，可终还是舍不下，之后依旧想着他。

妖魔鬼怪人精佛神。天庭可谓什么都有。一日，云玄结识了一位魔仙。在听到他随口说的以自己为原型的爱恋故事后，那魔仙不屑笑道：“要是我，就把那人的道侣杀了，再取而代之。”

云玄本想劝他不要图沾杀孽。可转念一想，自己是精，畏杀。他却是魔，不知下过多少杀孽。遂绝了劝的心思。

可他心里，竟也起了那么点隐秘的期待。

日复一日，他来天庭已三月有余。人间早已过去百年。而经过他的用心经营，他已成了陆陌瑜的好友。当初一起飞身上来的月季花妖季嫣然嫣然，也成了他的亲密好友。

正是深夜。季嫣然将他叫到她管的花圃中。羞涩的向他诉了情意。

云玄一直耐心地听完，知道季嫣然把情言诉尽，脸红的像朵真的红月季，才礼貌的回答说：“抱歉，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那么羞涩的人，在听到他的答案后，脸色一片空白。想想也是，一个大男人耐心的听完了女孩的告白。竟然不是喜欢她。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说完这句后就想离开。然而却被失控的季嫣然抓住了衣袖。

她也不是愚笨之人，再想想云玄平日所亲近的人，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答案，脸上的神色也过渡到了震惊与不可置信：“你真敢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样不合天道……”

“我知。”却被他打断了。月色投在他脸上，衬出了他平常不易被看出的坚定冷静。平常的他，总是温润而柔和的。

“你疯了。”季嫣然的神色全不似作假，似当年初探真相了他自己。

”那又如何呢？”他笑笑，心中却前所未有的冷静，“我早知我疯了。既如此。你何必要爱上一个疯子？”

“如果没有你，哪来的我！”季嫣然欲让他再站住，但终却未成功，只得在他身后大喊，“三千八百年前，正是你在山里下的那场雨，才使我有了灵智……”她的声音在夜色中响着，可云玄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