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24小时阅览区眯一小会儿。”克莱茵冲窗边的俩人笑笑，“那里有现成的椅子，拿几张拼起来就是床。”
现在巨大落地窗旁又只有他们俩人了。
“你怎么看？”陆寰也坐到地上。
“什么怎么看？”
“他那句‘了解越深入，谜题越多’。”
“好事。”江显说，“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是摆脱蒙昧的预兆。”
“倒也不必这样稳定军心。”
“我说得不是违心话。”江显摇头，“当我们知道得越多，越能感知到自己的渺小。”
她的手情不自禁点在了玻璃上。窗外的城市正在静谧之中有序地运转：变电塔有规律地眨眼，霓虹灯交织和变换，高楼顶端的远光探照灯来回巡视。
然后强光笼罩他们——探照白光朝他们投下一瞥。
那光照太过刺目，江显眯上了眼睛。陆寰整个人都像是被穿透，头发和眼睫发着光，皮肤像是薄薄一层纸。他们的影子踩着他们的脚底倒立在地面上，然后又被向旁边偏移的光圈卷走。
光照之后，天空重归于黑暗。
“就像南方古猿不会思考宇宙和起源；就像我们一度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就像我们也曾一度以为物理学上只剩下了两朵‘乌云’，现在却踩着它们看到了更为奇诡和复杂的世界。”江显说，“了解得越多就越会迷茫和恐惧，除非我们止步不前。”
“你说过你会去寻找那个尘封已久的真相。”陆寰偏过头看她，“现在我知道了，这对你来说同样适用。”
“是。”江显凝视着视野尽头的天际。
在那里，深色夜空已与高楼地面连成的参差锯齿线条弥合，像是道紧锁的拉链、生锈的金属齿轮、抑或是张缄默紧闭的嘴；连接的边缘处正波动着一长线蓝盈盈的光晕。
江显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穹窿只是一只捂得严严实实的垃圾桶盖子，抬手掀开他们就能喷薄而出了。
江显转过身去，背靠着窗把头往旁边一歪：“歇会吧。明天还有大仗要打。”
这么说时她已经自顾自地眯上了眼睛：“我小时候每次晚上不睡觉，就有人恐吓我说，‘再不睡觉就要被黑夜吃掉了’。”
这次已经不用她点出是谁，陆寰就能猜到这句话是从谁嘴里蹦出来的了。
老不要脸的——陆寰心里直翻白眼。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作做地编故事骗小孩，他已经完全能在心里想象出光脑对面一个怪大叔的形象了。
最恶心的是这人一聊聊十年，聊着聊着还失联了——咋的，“小行星”走着走着原地爆炸啦？
他再回过头，发现江显已经没动静了，四下静悄悄，唯有她很轻的鼻息。
陆寰站起身从高处打量着这座城市。
他总觉得这里熟悉而又陌生，就如他在上个副本中感受到的那样。但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他不可能曾来过这里。
第57章 末世迷宫23（二更）人类不可能来过……
“我们不可能来过这里！”露西亚俯视着低处的那座城市，“——人类不可能来过这里！”
她身后跟着的属下们静默无言，像是一整片的森林。
这一切都还要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军队在星球地表探测了整整一天后，发现了一个位于中央的巨大裂洞。
整个洞口直径近千米，像是一张黑黝黝的巨口一样张开着。
地下是什么？深渊？城市？
露西亚已经听说过星际直播里那所谓的“地下城”了。她原本还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前来探查，而眼下的情景毫无疑问向她揭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副本直播最后那颗巨型大脑说的一切都可能是真的。
他们用回声装置做了高度测量，发现洞口距离底部有近千米。出于对地下空气环境的担忧，他们又让装着气体分析仪的小型胶囊降落下去，出乎预料地发现那里二氧化碳含量并不高，和经典的地窖气体环境有着天壤之别。
【确认环境安全】
“准备登陆。”露西亚下达了命令，“1号舰和2号舰下降到地下城，3号舰地面警戒。”
“是，长官。”
他们在黑暗的中朝着未知降落，一如遥远的岁月里远古人类举着火把走进幽暗逼仄的石穴。
“叶博士，你能看到吗？”露西亚朝着黑洞洞的深渊巨口说。
“完全可以，上校。”叶泊的声音从光脑通讯里传出，“请您保持探照灯的亮度。”
“你觉得地下城里是什么，博士？”露西亚问，“真如星网上所猜测那样，是外星文明遗迹吗？”
“很抱歉，上校，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您。”叶泊说，“但我们应当谨记一句古老的话——‘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在漫长的悬空后，所有人员重新踏上地面。
现在他们的照明灯聚在一起，成为了庞大阴影中唯一的闯入者。
【方位坐标锚点已建立】
【路线追踪程序已启动】
“保持照明设备状态，及时更换电源。”露西亚严肃道，“行进时注意跟紧队列，我们没有能力去搜救走散掉队者。”
“还有，在低处切忌使用强光远程照明设备。”叶泊补充道，“这附近的建筑都能反光，使用强光会对视野造成严重干扰！”
于是队伍就这样整肃而有序地出发了。
周围都是钢筋铁骨的森林，还未被锈迹腐蚀的金属涂层反射和折射着光线，他们仿佛是置身于镜面错落交叠的迷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