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说过那种异能力——心外无物。只要拥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就无所不能。但异能的每一次发动,对持有异能力的人本身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害。这种损害可以通过其他异能力被转移。
如果说太宰治是异能的克星,是诡谲心思的天才,那么那个孩子就是披着天真外衣的敌我不分的武器。那些人发现佐藤一拥有的异能时,曾评价这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为“违背世界意志的怪物”。
当年太宰治正是听到众人对她的议论,才升起兴趣。
除了他以外无人知晓,他曾偷偷观察那个孩子。
佐藤一三岁那年,在孤儿院中异能爆发,被特务科接管,由专业人士出面对她进行记忆操纵,随后将她塞进佐藤家。佐藤父亲是一个一心为国的政客,母亲则是天真温柔的大家闺秀,在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理所当然会怀揣热血与梦想,以国家为己任,天真的认为自己无所不能——这正是异能特务科想看到的未来。
但人并非可以被操控的数据,此时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失败的这么彻底。
太宰兴起的那天,溜进了佐藤一家的院子,在窗外看着佐藤一跟父母坐在一起聊天饮茶,她打扮的仿佛橱柜里的洋娃娃,包裹着她的幸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散发着五彩的光和淡淡皂角香。
而在已经知道了真像的少年眼中,这份美好虚假到一触即破,丑恶在万物投射的阴影里滋生,等待着到时候撕开幸福导致的疼痛。
因为那个孩子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宛如定制出来的玩偶一样符合官方的心意,太宰治觉得索然无味。
他离开了佐藤一的家。
谁曾想再见那孩子竟然和织田作扯上了关系。而且性格还与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的期待南辕北辙。
人物速写可以通过与对方的交流进行,谈论的范围越广观察力越敏锐,对其性格速写的准确性越高,速度越快。
太宰治在一个照面三两句话中就意识到了,佐藤一作为一个人偶,已经开始不受控制。
她的确善良,却不再天真。当你注视她的眼睛时,恍惚有一种错觉——那双眼睛里囚禁着一个无罪的徒刑犯。
多有趣啊,为何人会在永无止境的压迫和无孔不入的诱导下展现出不同的自己呢?这个孩子究竟知道多少东西?她不觉得痛苦吗?太宰治想要弄清楚。
但不是现在,不能让她和她的异能暴露在森鸥外面前,尤其是她和织田作还有关系。到时候两相牵制,织田作和她都会很痛苦。
一只眼缠绕着绷带的少年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他问:你怎么不去死呢?同时又暗中保护她——别再成为无趣的木偶了。
这种复杂的情绪,佐藤一从不明白。
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每次与太宰治碰面之后,她都会升起新的疑惑——太宰先生是不是讨厌我?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他好像越来越不喜欢我了,是错觉吗?
织田作养的孩子,跟他的性格仿佛一脉相承。包容性强,跟谁都能相处,又兼有隐藏极深的攻击性,因此并不能随意欺负,也不会奴颜婢膝。
要某些人承认和织田作相处很愉快都有些困难,更不提叫他实话实说并不讨厌那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女孩子。
太宰治并不讨厌佐藤一,甚至可以算是有所期待的后辈。他好奇她的人生、她的思想,她如何在丝线牵扯纠缠的躯壳中活出独特的自己……这是太宰治少有的兴趣。
他深陷泥潭之中,疲惫于挣扎,可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茧中自救的幼蝶。
某天在织田作不在的空隙里,太宰治问佐藤一,“小一真的不觉得活着很累吗?”
“太宰先生指的是什么呢?”被黑泥荼毒惯了的女孩对于这类问题已经升不起疑惑,古井无波的反问。
太宰治看向身侧的杯子,杯中有冰块,在淡色酒液的包裹之下缓缓融化,他没有回答佐藤一,又问,“如果有人想把你培养的言听计从,怎样才会成功?”
佐藤一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对方看似认真的提问了,她也就认真思考,然后字斟句酌,“您指的是…愚民政策或者反乌托邦文学吗?根据这类作品分析,人的自我是源于思想,倘若要一个人言听计从,就叫他丧失思想。”
“不过我觉得……思想是无法被扼杀的。只要人还在呼吸,还能看到窗外的飞鸟、头顶的星空,就永远不会停止思考。”
这答卷的确很“佐藤一”了。
于是太宰治笑笑,与她碰杯。少女面前的玻璃杯中是规规矩矩的葡萄汁,在昏黄光下呈现瑰丽的淡紫色。
碰杯之后,佐藤一说,谢谢你,太宰先生。
太宰治夸张的摇头,连带着手中握着的杯子里淡色酒液都倾出些许,不用谢,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
几年前,佐藤一曾在夜晚听见父母激烈的争吵,男人说——不要引导她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使用能力。女人的啜泣伴随委屈的声音,不会被发现的,我只是希望能让我们的生活更轻松一点。
最后,男人斩钉截铁,她的能力不该用在这种事上。
佐藤一下意识的知道,父亲指的人就是她自己。
那是什么意思?人为什么会有两副面孔呢?夜晚的哭泣声与白日完美的笑脸重合,佐藤一心生迷茫。
我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了。
如果父母能把事情都摊开告诉我就好了。
她这样天真的想着,于是异能发动了。
她前一段时间总是生病,感冒发热,打针吃药。这次的病症更是来势汹汹,她躺在床上,烧的昏昏沉沉中听见父母再一次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