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面还有教导主任和任黎他们班的班主任走着。
梧桐市一中严禁早恋,男生和女生食堂一起吃饭都要被巡查老师说一顿。
晚自习下课男生女生一起走得偷偷地从小路走。
我惊讶地顺着拽着我胳膊的手往后看。
嘈杂纷扰的说笑声打闹声,走廊忽明忽暗的灯一闪一闪,高高低低的人,一群风华正茂正值青春的少年与少女,穿着一样的校服,夏日遮挡躁动的心。
任黎似乎是刚穿过拥挤的人潮,一手握紧我的胳膊,发梢都有些凌乱。
目光如炬,低着头看着我。
他的两边穿过一个又一个同学,经过他都诧异地扭过头去看他。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人都不见了,一切景语皆情语。
我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得他张张合合的嘴,像是在说什么。
我努力辨认
「一起走」
我承认那一刻。
我确实听见了心脏狂跳的声音。
9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
每天晚课下了,任黎都会在他们班门口,等着我从四楼赶下来。
然后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规矩让我们不能并肩。
可是心却好像已经肩并肩走了。
我们谁也没有说破今晚的月色有多美。
身在春天里,就不去开夏天的花。
终点是一致的,怎么走也没有那么重要。
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不该成为我们的枷锁。
心有所爱,就只管向上,因为迟早都会相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教学楼的 LED 屏开始播放高考倒计时多少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突然挂起了倒计时的牌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课后很少再听见嬉笑。
高三就像强势入侵的雨,一言不合带来铺天盖地的压力。
做不完的卷子写不完的题像一滴滴雨压在每个人的背上,一张纸的重量压不垮肩背,却让心逐渐变得疲惫。
临近隆冬 积雪被扫到了树坑堆成小山 教学楼的屋顶上琼玉未消。
课桌上层层叠着小山高的教辅书和卷子。
已经接近暮色,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雪的缘故,天是黄色的,像是夕阳扫平涂在了天上。
晚自习照例还是写卷子。
数学老师站在我旁边 看我慌乱写下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
逐渐皱了眉头,严厉的语气在头顶响起。
「一百多天就要高考,怎么三角函数还不会写」
教室的同学本来都在写卷子,老师的声音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那些像我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此向我。
我一向是最要面子最要强的。
我低着头,脑海里像是一团乱麻。
依稀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我完蛋了,我是笨蛋,为什么这么简单我都能写错,我要考不好了。
鼻子酸酸的,到底还是强忍着没哭出来。
晚课下了,同学们都急匆匆奔向楼底往宿舍去。
我蹲在我们班门口的走廊,看着形形色色的同学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至教室灯灭,走廊的声控灯也因为寂静灰暗。
我抱着书包蹲在门口,低着头,什么也不想动,只有漫天无边的绝望。
突然,走廊灯亮了。
有人跑上来了。
任黎喘着气出现在走廊那端,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走廊尽头的我。
雪轰轰烈烈地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从走廊窗户没掩好的缝隙穿了进来。
一步一步,光从那端直到我这尽头,照亮了冬日的黑夜。
那一份温热蹲在我的面前。
轻声对我说。
「林京京,不要哭。」
最后一盏声控灯灭了,走廊安着十几个监控。
我把头抵在任黎的胸膛。
黑夜遮挡我们汹涌爱意。
这一刻,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从那天起,任黎但凡有点时间都会跑到四楼给我讲题。
不会三角函数,他就教到我会。
从最基础的开始,每天想方设法地给我搜刮不同题型。
终于,那道三角函数我再也没有丢过分。
每天晚自习放课,我们一前一后。
冬去春来,从枯萎的枝条到初夏的嫩绿。
从漫天大雪走到万物复苏,从迎春花开走到小荷才露。
他就像我的影子一样,在我身后。
他看着我从红色的冬季校服到蓝色的夏季校服。
他看着我数学从 80 分到 120 分。
他看着我从每天闷闷不乐到开怀大笑。
他见证着我一整个青春。
拍毕业照那天,我刚拍完班级集体照就看到了在一旁等我的任黎。
也许是快放假了,也许是要毕业了,也许分离在即。
校园那片广场上大家都在合影,那些压抑在心间的爱意在那一天袒露在骄阳下。
校领导也装瞎,成全这无处安放的青春。
我笑着走向任黎,第一次,牵起了任黎的手。
回应我的是握得更紧的大手。
我们牵着手,我仰头看他,他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也扭头看向我。
一如,最开始那样。
他站在我的前面,影子遮挡了燥热的阳光。
「影子同学」
「嗯,我在」
——正文完——
番外一小剧场:
高考前,我和我爸去了市里的一座道观去祈祷高考顺利。
文昌阁里,我虔诚地拿着点着的莲花灯置于神前,鼻尖弥漫着香火味,我跪坐在那里暗自许下我的愿望。
不大的殿前挤满了看着和我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和家长,面容严肃,眼神中带着期盼和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