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着一张再也不会睁开眼的脸说着平时藏在心底的话。
只是她再也不会听到了。
外婆下葬那天。
却是个大晴天。
我是讨厌下雨天了。
可是那天我却觉得晴天才是最讨厌的。
外婆安安静静地睡在棺材里。
穿着一身漂亮衣服。
那样好看的衣服,外婆直到去世才穿上。
葬礼照例是要宴请宾客的。
在我们老家的习俗。
是要吃八碗的。
并不是指八碗饭。
而是八道由不同的肉做成的菜。
我从小就很喜欢吃肉。
我天天都很期待着谁家又办红白事了。
能被外婆带去吃一顿八碗。
外婆就会在我的小碗上盖一层又一层的肉。
这次我的身边没有外婆了。
我坐在位置上。
吃着吃着就哭出来了。
脑海中又想起外婆唠叨的话。
吃饭啊,不能哭,会呛住噎死的。
我放下碗筷,就坐在那里。
放声大哭。
人在当下或许感受不到疼痛。
可是那只是面具之上的掩饰。
在你突然意识到。
有些人和事再也见不到了和遇到了。
你才会回神。
原来,已经成为遗憾。
是穷其一生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遗憾啊,是不得不要面对世间常态。
外婆。
我很想你。
你呢!
你也有在想我吗?
6
外婆走后。
我消沉了很久。
我无法接受我所遇到的遭遇。
突如其来与最爱的人生离死别。
是十五岁的我无法跨越的距离。
我最后一次颓废在座位上。
妄图睡一觉就长眠再也不醒来时。
我翻到了之前自己写下的日程表。
满满当当的。
全是对未来的盼望和期许。
黎柯在雨中向我抬起的头。
我摸索着我亲笔写下的字迹。
看着字迹一点一点被泪水打湿。
我做了一个梦。
外婆还活着。
而且很开心。
梦里的我说我考上了重点高中。
外婆欣喜地说要给我做杏鲍菇炒肉吃。
我想去抱抱梦里的外婆。
可是还没有碰到。
我就醒来了。
眼前已经是一片朦胧。
噢,原来是自己又流眼泪了。
我拉开教室的窗帘。
天气很好。
我在内心许下快快下雨的愿望。
坐了起来。
将手中的日程表郑重其事地贴在课桌上。
我知道。
外婆也知道。
我可以做到的。
初三下学期的分班考试里。
我一跃考进了最好的班上。
甚至拿到了保送考试的名额。
以前的同学突然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她们看见我就指指点点地凑到一边似乎是说着什么悄悄话。
她们逢人就说我是抄着考进去的。
明明是不熟悉的人。
却冠冕堂皇地说着自己有多了解我。
大抵是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我开始变得形单影只。
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打水。
一个人学习。
一个人回家。
一个人做饭。
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睡觉。
我不想去争辩本就荒唐可笑的事情,我只做我该做的。
我用一次一次地进步,不断踏向我想要去到的彼岸。
我坚信,只要我不放弃不抛弃。
我迟早会等来我自己的花期。
班主任通知我保送考试通过了。
我终于触及了自己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那天放学,我一个人在漆黑的楼道里摸索着下着楼梯。
光线很暗,辨不清路。
但是我时至今日。
仍然觉得那是我走过的最光明的一条道路。
史铁生说: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我当时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我当时的感受。
很久以后当我看到史铁生的这句话,我才有了真真切切的共鸣。
外婆……
你看。
我做到了。
7
上了高中后我再一次见到了黎柯。
他变得不太一样了。
他开始尝试不一样味道的菜。
那是他以前从来不会去吃的菜。
以前总是垂着的眼不再漫不经心。
而是朝着一个地方发呆。
很多次,我假借送文件的名义去高二的教学楼去看他。
总会发现他就在自己班外的走廊边。
抬头仰望着一个方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看到了一个啃着包子的女生。
手中的文件散落了满地。
一如我破碎而又凋零的心。
我想了很久很久。
我想自己到底是输在哪里。
明明那个女生看着也很普通。
好像学习很一般。
我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才算特别的。
能让一双平时只愿意垂着的眼抬起。
究竟要积攒多少福报。
才会被这样的人喜欢。
答案当然是无解的。
我后来总是断断续续破破碎碎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才发现其实很多年前。
初见黎柯的那个雨天。
自己的感受啊。
早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不管是喜欢还是爱。
都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东西。
她不会敲门。
她不会提前打好招呼。
她不由你的想法来。
她只是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