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小主…是您…吗……”
巷尾的深处,晁怜在恍惚间被人微声呼唤。
阴影中的布棚下,躺着个瘦弱的身影,远远看到晁怜的时候就想挣扎起身,奈何伤的实在太重,无法挪动身体,扯着干裂的嗓子,竭尽全力的喊晁怜。
好在,晁怜是朝里走的,没错过,这一声声呼唤。
模糊的视线,晁怜只看到在地上,蜷缩着个血人,刺目的鲜红。
声音却很熟悉,晁怜稳住身形,蹲下身去仔细瞧那血人,看清的时候,一时哑然。
“小主…你…你还活着…,奴…还能见到小主…就…安心了……”
蜷缩成团的人,吐着血沫,一边流泪,一边嚅嗫的说着话。
恍然片刻,晁怜有些哆嗦的蹲下身,卷起衣袖给那人擦拭脸上的污渍。
雪白的衣袖被血渍和泪水给弄脏,晁怜却顾不上,眼泪直往外冒,声音里夹杂着细微的哭腔。
“伍壬…你…你怎么了,你…别哭…别哭,我没事的…别哭……”
伍壬是晁怜的暗卫,从小到大一直默默守护着晁怜。
破城之日,伍壬为护送晁怜出宫,硬生生从人群中杀出条血路,身负重伤,后来被追兵搜查,不顾生死,孤身一人去引开追兵。
晁怜被抓进地牢,怎么也没伍壬的踪影,她本来以为伍壬已经……
再次重逢,晁怜被伍壬的一身伤给吓到,伍壬流了那么多血,这样是会死的,她又不会医术,她该怎么办。
极度紧张,晁怜甚至连身上的疼也感觉不到了,直到有血顺着崩裂的伤口往下流,流到掌心,这才猛地想起,侍女刚给她的金疮药。
晁怜将药粉撒在伍壬流血不止的伤口上,随即就听到一声痛苦的低吟。
朝外翻着的皮肉早已溃烂,上药的作用微乎其微,必须将腐肉给剔除才行。
晁怜瞥见伍壬腰间别着的弯刀,手止不住的哆嗦,她做不到,稍有差错便会要了伍壬的命。
“小主…你…不要在管我…了…,我能见…小主…最后一面…,知道…小主没事…就已经很……”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伍壬便吐了口血出来,全都溅在晁怜的衣摆上。
素白的衣衫与晁怜很搭,染上几抹艳红,倒是显得荒诞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你别说话…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晁怜深吸一口气,抬手用脏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咬着牙将伍壬腰间的弯刀给抽出来,分明做了很久的准备,拿着刀的手依旧抖的很厉害,险些掉在地上。
伍壬瞥见晁怜惨白如纸的脸,强撑着痛楚,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握住晁怜的手腕,微声安抚道:“我没事的…,小主快把刀收起来…咳咳…别伤到小主…自己…咳咳……”
言罢又咳出口血来,晁怜很慌,握着刀柄的手却被人握住,伍壬一点点将晁怜的手掰开,收回弯刀。
小主自宴会结束就再也没碰过刀,甚至连寝殿里的瓷器都给收起来,似乎很害怕尖锐的物件。
伍壬要时刻保护晁怜的安全,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她也是知道的。
旁人都在夸公主冷静,沉稳,颇有未来祭祀之风,却没人瞧见,晁怜那只藏在衣袖里的手,始终抖个不停,或是在深夜被梦魇给惊醒。
伍壬看不得晁怜受半点委屈,她这样,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没必要在浪费药了,更何况小主也受伤了。
素白的衣服,沾染到丁点污脏都是刺眼万分,伍壬早就瞧见从晁怜袖口滴出的血,心疼更是愧疚,若不是她没用,小主又怎会失踪,受这一身伤。
“小主…快走…吧,这里有很多…危险的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伍壬撑着伤痛,尽量表现的平和,不想让晁怜忧心,抬手帮晁怜抹去脸颊上的污渍。
小主一向爱干净,现在这幅样子,一定很难受……
伍壬只恨自己没用,没能护好小主。
昏暗的街巷,晁怜抱着已经昏过去的伍壬,眼底满是恐慌。
国师…国师…她会医术,她一定能救伍壬!
失去太多,晁怜已经有些崩溃,遇见亲近的人却要眼睁睁看亲近的人死去,她做不到,她可以去求国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只要伍壬能活着。
出巷就是国师府,晁怜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往寝殿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朝思暮刚下朝,一个人待在书房,不时翻看着些什么。
朝堂上的人,朝思暮只觉得无趣,这样的一群人,究竟能在这维持多久,不用多时,她或许就要换个地方了。
连年征战,血腥四起,这正是她想要的,这里没有人,不该死,怨念生生不息,灭不完,止不住。
她本就是怨念化成的,杀了那么多人又如何,依旧有人在怨。
竹篾之上,写着很多名字和刑罚,朝思暮粗略过了遍,随手将竹篾丢进火盆,燃起的火舌,险些燎着衣袖,朝思暮却毫不在意。
她并非活人,杀不死,灭不掉,甚至是被砍去四肢依旧能长回来,不过会痛罢了。
晁怜的名字,跃然纸上,朝思暮望着窗外的枯树,忽然把笔放了回去,起身朝正厅走,刚巧撞上来找她的晁怜。
出门时的白衣,现在又变得脏兮兮,一下撞在朝思暮身上。
晁怜被撞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亏被朝思暮稳稳扶住。
“国…国师…求求你…帮我…救救伍壬……”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晁怜的眼眶湿润,通红一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拽着她的衣角,抬头望着她,眼底满是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