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玉的呼吸愈渐平稳,眉心却是不知何时皱起,忽然微微侧过身子,似是不悦一般,“啪”地一声打在了慕陶的手背上。
响声不小,慕陶吓了一跳。
短暂愣神后,她松开了离玉的左手,将其轻轻放回床上。
魔气与神力会彼此冲突,她没有办法为师尊疗伤,也不能轻易探看师尊如今体内的伤势。
师尊先前都还好好的,此刻看上去却如此虚弱,只能是她方才不慎外释的怨气冲撞到了她。
那一瞬,愈渐深重的愧疚,如海浪般冰冷地将慕陶渐渐淹没。
*
离玉醒来之时,屋内仍旧亮着青绿的灵火。
窗边悬着的那朵冰花,被冥时花浅浅的灵光映得有些发紫。
石桌之上仍旧整齐地摆放着待试的婚服,和一个平日里用来送饭的木质食盒。
慕陶趴睡在她的身旁,眼眶红红,似是并不安稳。
软而轻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破损的里衣已经换了新。
腰侧与颈侧略有痛感,但是许久不曾感应到的灵力流动,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体内。
她下意识抬起手来,指尖亮起一丝灵光,简单疗愈着还算轻微的伤势。
趴睡在床边的慕陶感应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愧疚。
“师尊!”她一下子握住了离玉抬起的手。
下一秒,发现自己打断了那疗伤的灵光,便又怯怯松开了双手。
幽蓝的灵光再次亮起,轻柔得像是一场遥远的梦。
慕陶睁着哭到干涩的双眼,怔怔望着眼前这一抹幽蓝,直到灵光渐渐散去,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我睡多久了?”离玉问她。
“约莫四五个时辰……”慕陶轻声说着,小心翼翼握住了离玉的手,“这次是我不慎伤了师尊,往后师尊有了灵力,便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离玉坐起身来,以灵力换好了一身衣裳,淡淡说了一句:“不太信。”
慕陶:“师尊……”
离玉:“就算有了灵力,你若发起疯来,我也是打不过的。”
慕陶:“……”
离玉突如其来的言语反击,让慕陶眼底多了几分异样。
是慌乱、无措,仿佛做坏事被人抓了个正着,却又多少有些如释重负。
可当她怯怯抬起双眼,与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一股难言的失落,便又悄无声息地漫过了心间。
她以为,师尊醒了。
分明那双眼眸仍旧浑浊,可为什么她总会觉得师尊像是醒来了一样?
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正常,若真想要师尊醒来,其实只需撤下禁术便好,她心底那一丝期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根本不敢让师尊醒来,至少现在是一点也不敢的。
她知道,在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师尊最好一直这样乖乖听话,避免再生任何变动。
师尊若是此刻醒来,应该会生气、会痛苦,会在心底怨恨责备,会想要逃离她的身侧。
可她就是忍不住盼啊,盼着每一日平平淡淡睁开双眼,不会呵斥她,也不会想要逃走的师尊,都是从前那个不曾被她控制过的师尊。
仿佛只要如此,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便都可以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可是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事呢?
慕陶静静握着离玉微凉的手,眸光黯淡得有些发灰。
她觉得自己就是在自作自受。
因为不知足,所以不经意间失去了更多。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次不知足,往后所有的一切都不再会和从前一样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她连在此刻停下来的勇气都没有。
她低垂着眉眼,些许轻颤的声音,几不可闻:“我错了,我也不想的……”
离玉:“我饿了。”
慕陶:“……”
离玉歪了歪头,抬起右手,在慕陶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
这一下力气不小,还带了几分灵力,跟蓄意报复似的,弹得她脑门都有点发红了。
慕陶猛地回过神来,瞪着一双难以置信地眼睛,傻愣愣地看着离玉:“师,师尊……”
离玉重复道:“我饿了。”
涣散的目光里,似是藏了一丝若隐若现的不悦。
慕陶茫然地眨了眨眼,在离玉再次抬手之际,连忙握住了那只想要弹她脑门的手。
“有!”她慌忙应道,“饭菜我都做好了,就想着师尊若是今日能够醒来,也许会觉得饿——刚做好没多久,应该还没凉呢!”
说罢,她很快起身跑至桌边,手脚麻利地将桌上婚服尽数挪到了一旁的石凳之上,把食盒中的饭菜尽数端了出来。
等她回身之时,只见离玉已经无声无息来到桌边,寻了个空位坐下。
师尊仍旧是那副情绪平平的模样,似乎永远不会生气,但也永远不会高兴。
就连笑意都只是浅浅的,像是旁人刻意捏塑出来的一样。
慕陶端着碗筷上前,想要像平日一样喂她,却被她伸手夺了过去。
“我自己吃。”离玉说着,似赌气一般,故意不看慕陶。
慕陶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她坐在一旁,静静看着离玉,眼里有着太多不解,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师尊好像忽然变得不像是她的师尊了。
不是变成傀儡的那种不像,而是在那一层禁锢之下,似是努力鲜活着另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师尊——仿佛正在试图挣脱来自她的枷锁。
这样的感觉,前几日不是没有,可今日竟是越来越深。
禁锢之下,压抑着的是意识些许模糊的那颗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