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帘堂一直神经紧绷着,不敢放松,此时不到半炷香便已感到力竭。
她手上的伤口火烧般疼,手上的伤口更甚。右手的旧伤因沾水潮湿而又麻又痒,而左手上沾满了鲜血,握着白束带的虎口火辣辣的,差点连刀柄都握不住。
但她面前的北蛮军官却大不相同。他苍翠的眼瞳被火把照亮,隐隐蕴含着愈战愈勇的趋势。
“大周人,”他抬起铁斧,指向狼狈躲避的叶帘堂,喉咙爆发出巨大的怒吼,他说着北蛮话,“我会宰了你!”
叶帘堂强迫自己贯注于北蛮人的铁斧,从酸疼的四肢中榨取出最后一丝力气,她一边沉重地呼吸,一边奋力格开军官挥舞的利刃。
可独木难支,更别说她已经筋疲力尽。
终于,北蛮人下一次挥来的铁斧狠狠撞击到白束带上,只听“当”一声脆响,白束带被他的环首铁斧砍出一个巨大豁口,刀身的震颤让它从叶帘堂手中飞了出去,狠狠插进了一旁的泥土之中。
叶帘堂眼下手无寸铁,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际。
细雪飘摇洒在这漆黑的方寸林地之上,颇有点凄凉的意味。北蛮人强横的斧头就要劈下,叶帘堂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电光火石之间,马蹄声陡然响起。
林间震动,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兜头坠了叶帘堂一身。
北蛮军官停下动作,侧目远眺,果见一队轻骑自北而来,犹如怒涛,掀起一阵雪色巨浪。
见状,军官陡然加快了攻势,眼瞧着环首铁斧就要袭向叶帘堂的面门。
黑暗中,不知是谁忽而拨动了弓箭弦索,“铮”地一声自众人耳边炸开。
箭矢裹着强风骤然袭来,北蛮军官只得收回斧刃,锵地挡下一支海东青翎的长箭。叶帘堂见状立刻爬起,大跨两步抽出白束带,朝着他劈来。
“你死定了!”那军官说着北蛮话,却没举起斧头来,“我要杀了你!”
“你说什么?”叶帘堂挥刀极快,下一刻便逼至那人颈间。
“杀——”
可话未说完,白束带就已割开他的喉咙。
十分漂亮的一计甩刃,正中目标。
北蛮军官的双膝一软,身体如落叶般飘倒下去,肥硕的面孔砸在地面,颈间的赤红自地上的薄雪晕染开来,逐渐扩大。
剩下的士兵见情况不对,立刻四散奔逃。
叶帘堂手中的白束带掉落在地,她自己也脱了力一般软倒,看一眼地上的军官,喘气道:“喊得什么鬼玩意,听不懂。”
语罢,双眼发晕,索性躺倒在地。
轻骑奔近,李意卿收起长弓,待看清了地上是谁后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哟,”叶帘堂躺在雪地上朝他笑了笑,疲惫开口,“殿下来了。”
*
有了太子带来的援兵和北方南下的平北军,颢州城门这轮算是勉强守住。但龙骨关一日不能收回,大周便一日不能安稳。
许元疏急匆匆赶来,但因叶帘堂身份原因,只能为她敷上了手上的伤口。
李意卿端着碗热酪进来,搁在案上,坐在一旁看着许元疏给叶帘堂上药。
“大人,您手上因握刀擦伤出血,食甜也许会加剧炎症。”许元疏侧眸看一眼那热酪,轻声说:“我给大人备了芙蓉豆腐汤,叶大人不如饮些?”
“豆腐汤?”叶帘堂点了点头,说:“那便多谢先生了。”
语罢,许元疏将她手上覆着的将纱布轻柔缠好,便起身去盛汤了。
“许先生真是细心。”叶帘堂看着左手纱布上精细的缠裹手法,在李意卿面前晃了晃,道:“你瞧,是不是比林太医包的精巧多了?”
李意卿看一眼纱布,没有说话。
叶帘堂放下手,有些可惜地看着桌案上的热酪,“唉,好
香。不如殿下将它用了?”
李意卿瞥一眼热酪,仍不开口。
“怎么了?”叶帘堂有些奇怪道:“进来半天,坐这却一句话不说。”
李意卿抿了嘴,眸光似是秋湖萦着水雾,不大开心道:“……你就那样听许元疏的话?”
“嗯?”叶帘堂一时没明白,“他不是说对伤口不好……”
“那你便答应喝他的豆腐汤……”李意卿看一眼叶帘堂还敷着药的右手,垂下眸子,轻声道:“我都看见了,你还送了他串珠子。”
“什么?”叶帘堂没有听清,凑近了些。
李意卿正要开口,帐外忽然起了喧哗,下一刻,便见许元疏从外走了进来,有些慌张道:“大人恕罪。”
叶帘堂回过头,问:“怎么了?”
许元疏垂下头,轻声道:“是我不小心,将大人帐外的屏风挂坏了。”
叶帘堂摆了摆手,“屏风罢了……先生没有受伤吧?”
“是啊,一扇屏风罢了。”李意卿一双眼睛扫向许元疏,慢慢道:“先生何必挂怀。”
第69章
炉火“为了大周。”
许元疏听罢,手指轻轻扯住衣摆,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说来不怕殿下笑话,在下家中贫寒,屏风什么的自然是用不起,所替皆是由家母亲绣的帷帘。”
叶帘堂瞪一眼李意卿,回眸问:“令堂亲自绣的帷帘?”
“是,”许元疏颔首,眸中有温情流过,他轻声说:“家母曾是颢州绣女,承颢州的掇绣之法。”
“掇绣?”叶帘堂说。
许元疏点了点头,眸光稍稍一亮,“家母曾为我绣福带一条……大人想去看看么?”
叶帘堂上一世在论文的选题中还想过将古代绣法作为主题,可惜与之相关的资料太少,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眼下能亲眼目睹大周三绝绣法之一的掇绣,自然是一百个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