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个人去吗?”周言有些不放心,“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必担心。”叶帘堂笑了笑,“要去自然也不是我一个人去,把你们队里的裴庆借给我,能不能行?”
“这是当然!不过……”虎强咳了咳,问道:“叶大人,您这趟去苍州,不会是要去直接拿人吧?!”
“怎么会。”叶帘堂失笑道:“眼下我们对于苍州的种种想法,都只是猜测……这趟去,便是要看看这猜测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虎强瞧着她的神色,不明觉厉道:“大人什么时候启程,末将去替您备马车。”
“明日一早。”叶帘堂垂下眸子,“这些日子,营地便靠着您几位了。”
“是,”虎强起身抱拳道:“万死不辞。”
出了军帐,天边余阳渐沉,叶帘堂刚回到自己的帐里,便见门边桌案上搁了封信,一旁还压着张纸条,上头留着李意卿龙飞凤舞的字。
“你的信。”
利落的三个字,再无其它。
叶帘堂摇了摇头,想来是昨日没陪着太子,又开始闹脾气了。不过这些天事情实在是多,她也没功夫去哄人。
叶帘堂俯身将案上的信拆开,竟是封来自兖州叶府的信。
信的开头先是母亲提到兖州湿冷的天,再是说她最爱的包子铺又多了新的馅料,最后才委婉地表达了对她的想念,以及父亲成日里的伤春悲秋。
秋的末尾似乎是被水珠晕染开来,荡开一抹小小的圆点,像是颗墨画的莲子。
信里提了一笔哥哥叶悬逸跑去了西边做生意,前些日子还送回了几只干草做的小鸭子,本想着留给叶帘堂玩,结果却听说她替他考了春闱,不仅留在了阆京,还做了官……他们已经将叶悬逸狠狠揍了一顿。
这句话的最后,叶悬逸还留了句,“妹,汝之书迹如此不工,何以竟得登科乎?”
叶帘堂鼻尖轻哼出声,嘴边“切”了一句,继续往下看去。
母亲在最后写她的身份堪忧,倘若被他人所觉,定会招致大祸。若是她愿意,希望她可以辞官归乡,在府中好吃好喝地安逸度日,切莫再沾染朝堂纷争。
叶帘堂暗自点了头,她早已想好,等这桩事过去,她便辞官归故里,舒舒服服地躺平一辈子。
信的最后,便是阿娘荡开一笔,“未知汝寝安否?”
叶帘堂抿了嘴角,有些心酸地看一眼手上的伤口。
不好,一点
都不好。
等过了这阵子,她一定要和这一切都说再见。
叶帘堂擦擦眼角,将信纸小心收好,左思右想后,还是放在了明日要启程的包裹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瘫倒在床榻上,看着边上帷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忽然好累好累,光是在喘气就觉得好累。
次日,车队出了颢州城门便一路南下,沿着车马粮道往苍州去。
谷东不好容易停了雪,是个难得的好天,众人出行并不对外声张,只说是前去做生意的小商队,手里头还握着颢州官府的正经文书,一路都畅通无阻,这让叶帘堂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马蹄踏过湿润的泥土,不出两日便抵达了苍州。
一行人将行李安置到驿馆,他们便出了门,裴庆跟在一旁扮作管事,叶帘堂身着青绿对襟袖衫,折扇挂在腰间,样貌端秀,张扬随性,倒真有一丝富家少爷敞亮出行的意味。
几十平北军则身着常服,稀稀拉拉地远远跟在后头,好像同他们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叶帘堂从腰间将扇子抹开,登上了城边的一座酒楼,要了几碟小菜,点了壶茶,便就着窗边的位置坐下了。
裴庆不明所以地跟着,低声问:“大人……错了,公子,咱们这是做什么?
“邹先生说,这是韩氏的酒楼,韩勒今日要在这里做宴,他也收到了请帖。”叶帘堂夹了粒盘中的豆子,笑着说:“等着便是……自然些,先吃菜。”
裴庆只得抽出双筷子,将小豆喂进嘴里,也不咽,慢慢咂着味道问:“公子,咱们到底要……”
话未说完,便听楼下一阵喧闹。
“你见过韩勒,”叶帘堂抿一口茶,轻声问:“是不是他?”
裴庆心领神会,侧目向下望去,见楼下转出一行人来,为首那人秃着头顶,大腹便便,朗声笑着便上了楼梯。
“……是他。”裴庆顿了顿,小声道:“他怎么又秃了这么多。”
叶帘堂忍俊不禁,也用余光偷偷瞄,轻声疑道:“他办的场子,怎么就带了这几个人?”
裴庆喝了口茶,轻声道:“苍州这些年已经快被他搞成商会了,只要跟着他,生意便能在这片吃得开。没几个人想不开会对他动手。”
叶帘堂望过来,“你竟知道的这样多。”
“没入阆京前,我父母便带着我来这儿做过生意。”裴庆笑了笑,“待了四五年,也算是小半个苍州人了。”
“如此。”叶帘堂颔首,“那我此行还真是误打误撞带对人了。”
裴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目送着韩勒绕过屏风,走进里间,才低声说:“正经生意的往来都需要这那的文书,但在苍州不同。这是行会的地下规矩,凡是过来做生意的,只需向官府登记交易,交笔银子,剩下的便能直接自行买卖,既省事儿又自由,所以大都商队来了谷东,就只愿意来苍州,其他三州看都不看。”
“原来如此,陛下派他来苍州做刺史,倒是耽误他赚大钱了。”叶帘堂弯了弯嘴角,见楼下陆陆续续上来人,抬眼轻声嘱咐道:“将这些人看好,看看有没有……不像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