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帘堂用目光示意他们身后的木椅,侧身吩咐道:“快给几位大人上茶。”语罢,又将那柄横刀一掌拍在他们面前的桌上。
几人皆是一抖。
侍从奉上杯盏,碧汤悠悠展,色泽清如琼。见他们都听了话,叶帘堂这才自他们身前落了座。
变州来的青官觑一眼那桌上的刀,咽了咽口水才开口,“叶大人,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叶帘堂只是笑,“在下愚钝,听诸位辩了半天,还是没明白到底在论什么。不知哪位大人能同我仔细说说?”
方才说话的青官见她仍是一副好模好样,胆子大了些,道:“叶大人有所不知,大雪落塌了通往北郊猎场那处的仓廪……您也知晓,猎场与我们变州相距甚远啊,要说事,那也是玄州的事情吧,与我们变州定然是关系不大的。”
“哎,真是没脸没皮,”另一边玄州青官忍无可忍,插嘴道:“谁不知道那批建造仓廪的料子是从你们变州运过去的?怎能因为猎场与你们离得远就洗脱罪责?说不准,还是你们变州送来的料子偷工减料了。”
语罢,变州刺史自然不乐意,“我们那批料子可是邹先生一批一批核对过的,你竟敢质疑我们先生?”
“这可说不准,谁不知你们变州吝啬……”那玄州青官讲完,似是不愿多说得罪了邹允,便话锋一转,瞟向另一侧坐着的人,道:“说不准啊,是颢州派去的工人不认真办事儿。”
“你胡说八道什么!?”颢州青官一拍桌子,气道:“你们摸着良心说话,这次我们颢州派去的工匠皆是家传其艺,若不竭诚做事,定遭天谴!”
“可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苍州青官哼笑一声,苍州历来富庶,提倡事在人为,最看不惯这些鬼神之说,“都是些莫须有的说法。”
“哎,我看啊,是你们苍州不好好办事吧?”颢州青官转过身,没好气道:“你们苍州个个都是大爷,仗着有钱便做最轻松的监工活儿,说不准那问题还真出在你们身上!谁知是不是你们那位韩家‘阿爷’又从这粮道上看出了什么油水,做出些顺手牵羊的事情来。”
“你怎么说话的?!”
见状,这伙人又要跳起脚来吵架。叶帘堂猛地一拍桌子,那横刀震得嗡嗡。她抬眼道:“茶水要凉了,诸位大人还是尝尝?”
几个青官的气焰这才小了些许,玄州青官率先将那茶水往喉里灌,谁知这茶水根本不热,反而冰的刺骨,当即让人打个哆嗦。
他下意识看向叶帘堂,“大人,这……”
“怎么?”叶帘堂笑,“您不喜欢么?”
青官哪里敢言他,只是捧着茶盏,又望向上座的太子。
只见李意卿正垂首写着什么,颇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姿态。
他只好硬着头皮看向叶帘堂,说:“好茶,好茶。”
闻言,叶帘堂轻笑一声,目光转向其余三位青官,问:“几位大人,不喝吗?”
这几人见玄州刺史面
色不佳,便知道这茶有问题,可眼下被叶帘堂这么含笑盯着,更觉毛骨悚然,只得捧着杯盏一饮而尽。
先前焦灼的气氛似是也被这一盏凉茶浇灭了。
叶帘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问:“现下清醒些了吧?”
大冬天一碗凉茶下肚,叫人连头带脚的都抖了一抖。几人怕她再要发难,连连点头。
“清醒了便好。”叶帘堂一偏头,向外道:“将东西拿过来吧。”
语罢,只见裴庆端端正正呈上一本册子,叶帘堂在他们眼前翻开,慢慢道:“你们四人从前认识么?”
一人本想说不认识,张了张嘴,另一边有人急忙截住他的话头,说:“因着粮道的事,见过几次。”
“见过几次,”叶帘堂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册子上,“见过几次,是几次?”
“这……”
叶帘堂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你别说。”语罢,她看向方才第一个要开口的青官,道:“你说。”
那青官被猝然点名,结结巴巴道:“……我,我们,我们只见过……两,三四次,,对,三四次。”
“三四次?”叶帘堂笑了笑,“在下记得,几位大人的公务并不会见面?”
“都是交接时见的!”另一人出声答道:“各路交接时,我们会见。”
“哦,交接。”叶帘堂点了头,目光再次回到册子上,问:“能否同在下仔细说说?”
“每月的车马会将料子送来,便由着当时负责粮道的人接应。”那人咽了咽口水,道:“三个月,差不多一月一次。”
“马车运来的料子。”叶帘堂抬眼笑道:“各位大人交接的,恐怕不只是料子吧?”
一时间,帐内静谧,无一人开口。
最终,还是苍州的青官揩了揩颊边的冷汗,道:“大人说什么呢……”
“嗯?”叶帘堂的目光停在他脸上,问:“我说什么,您会不知道?”
另一人见苍州青官面色难看,急忙接话道:“我们,我们只走过茶!”
语罢,他噗通一声跪下,握住她青色的衣摆,慌乱道:“大人,叶大人,我知错了,我们不该去走私茶,实是被猪油蒙了心!还请大人宽宏大量,饶在下一命!”
他将脑门往地上重重一磕,身后的青官见状也接连跪下,哀嚎求饶。
“错了?”叶帘堂看着身前之人的乌黑发顶,摇了摇头,“我看诸公犹自粉墨登场,哪里有半点悔过之意?”
话说到这,地上几人皆是呼吸一滞。
“变州矿产丰饶,你们所谓的这‘茶’里头,恐怕包着不少铁货吧?”叶帘堂将册子翻过一页,“铁矿从前都被千子坡占着,如今杜鹏全没了,你们便动了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