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啊。”裴庆将火边的红薯翻个面,道:“家中无权无势,我们在人家眼里都比不上他们府上的阿猫阿狗。”
“竟这般凶险。”平北军皱起眉,“我瞧着太子殿下与几位大人都挺温和的嘛。”
“我那官职还伺候不到殿下。”裴庆愤愤道:“反正我是看明白了,有点起色,品阶却不算特别高的人,最难伺候。”
平北军摇了摇头,“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才好啊……我就是觉得待在这儿快活。”裴庆露出一口白牙,“冷是冷了点儿,但自在嘛。”
“也是。”平北军也笑起来,问:“那裴兄日后有什么打算?”
裴庆看着自己的红薯,“日后?”
“打完仗呗。”平北军饮一口烈酒驱寒,问:“就待在谷东禁卫军里,不回阆京了?”
“不回了。”裴庆的眸光被篝火映得发亮,“谁爱回谁回,反正我不回。不过若是有机会,比起禁卫军,我更想进你们大营。”
“是么,或许大营不如你想象的那般好。”平北军摇了摇手中的烈酒,“只要打起仗来,每年都会死许多人。今日还同你喝酒,明日也许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那我也是甘愿的。”裴庆拖住腮,道:“若是没了大营替大周挡住北境的寒风,阆京也不会安然至今。”
闻言,平北军哈哈一笑,将手中的烈酒递给他,道:“好兄弟,你说话我爱听。”
“心里话。”裴庆结果酒壶,仰头惯了几口,当即被辣红了眼睛,呛得不停咳嗽。
“哎,想进大营,喝不惯这酒可不行。”那平北军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道:“椒柏酒驱寒,壮胆,避瘴。营中都说,‘饮尽椒柏酒,断敌三千头。’”
裴庆胡乱抹了眼睛,不愤气道:“我能喝!”
语罢,仰头又灌一口。
“哎,臭小子!”平北军一把抢过酒壶,心疼道:“给我省着点。你要喝,等进了大营自己花银子买。”
裴庆的脸色因烈酒而红了许多,此时一拍人肩膀,道:“小气。”
平北军大笑两声,替他将红薯从火边拾了起来,道:“烤好了烤好了,你也不看着点,皮都烧黑了。”
裴庆伸手接过,刚要说什么,便听巡夜的士兵拨开林中枝桠,于不远处露了头,低呵道:“熄火!”
这头裴庆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平北军即刻捧起沙土,将火盖灭了。
黑暗中,他只听到巡夜士兵急促的呼吸,“穿甲!”
裴庆一个激灵,酒当即醒了大半。
第79章
细响“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去赢。”……
天地漆黑一片,疾风擦过树梢枝桠,抖得周身细雪簌簌作响。
叶帘堂听见响动,从帐中探出头,见巡夜的士兵急匆匆向她走来,便拢好氅衣,问:“怎么?”
“北边有动静。”士兵靠近,轻声道:“在我们脚下那道山路,我方才凑近瞧了瞧,看有人在扫雪,像是准备过车马了。”
叶帘堂沉吟片刻,问:“有多少人?”
“开路的不多,只有十几个。后头跟着的人马便不清楚了。”士兵回道。
叶帘堂点了头。
裴庆提着刀在一旁听,此时忽然道:“在我们脚下的山路?”
“是。”
龙脊山能走的路就那么几条,眼下这境况,他们避无可避。
“怕是不出半个时辰就要同我们遇上了。”裴庆抿了嘴,低声道:“又来……叶大人,他们该不会是想故技重施,再从月湖绕进大周?”
“说不准。”叶帘堂偏头看向漆黑的山路,偏头吩咐道:“不必惊慌。让巡夜队继续暗中跟进,平北军披甲埋守于我们后方。”
“是。”
话音刚落,巡夜与平北便各领其命,两队人马无声纵出,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裴庆方才灌了两口椒柏烈酒,这会儿胃里火腾腾烧着,急切问道:“大人,那我们,我们呢?”
“我们?”叶帘堂笑笑,“我们就待在此地,按兵不动。”
裴庆皱了眉,“难道就这样等着他们找上门么?”
“怕什么。”叶帘堂看着他,“我们如今只是苍州押运队而已。”
裴庆握着刀,上次北蛮夜袭北郊猎场,若不是叶帘堂及时赶到,他们整座营地怕是都已失守。此事犹如重石一颗,仍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此刻听闻重骑近在眼前,心中不免慌乱起来。
裴庆焦躁地摩挲着刀柄,“大人,这般说辞……他们会信吗?”
叶帘堂看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信吗?”
“我?”裴庆愣了片刻,道:“我们本就是假扮,自然是不信的。”
叶帘堂点了头,仍问:“所以,在你心里,此事为假?”
“自,自然是假。”裴庆咽了咽口水。
闻言,叶帘堂却摇了摇头,“裴旅帅,连你都不相信你自
己,又怎么能让他们相信你?”
裴庆脑中白了片刻,下意识问:“什么意思?”
“既然要做戏,自然是得以假乱真,鱼目混珠,先自信而后可。”叶帘堂叹一口气,道:“而你现在,根本不觉得我们会赢。”
裴庆垂下脑袋。
军营之内卧虎藏龙,他没有天赋,没有经验,却还是做了禁卫军的旅帅,这是他们看在他是从阆京来的份儿上给他的。乃至现在,他一无所有,却还是领着旁人的信任担负这一重要活计。
他闷闷说:“是了。”
校尉与三位副将皆是万众瞩目,可他又有什么,能担得起他们对他的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