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钦表情淡淡,轻声道:“既然他们是生是死都无关大局,又何必呢?”
“无关大局?我并不认同。”澈格尔摇了摇头,“那个女孩过于胆大,会坏掉我们的事。”
岱钦只说:“可您还是留下了她。”
“我留下她,只是看在你的份上。”澈格尔腰背都缠绕着绷带,他将双臂撑在身后,慢慢打量着他,“你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这次是为什么?”
岱钦扯着嘴角,刚要开口。
“我不喜欢
听谎话。“澈格尔打断他,“你从大周来,我深知你们面不改色就扯谎的能力。而你投靠我的第一天我就警告过你,不许撒谎。”
岱钦闭了嘴,干脆不再言语。
“看来你并不打算同我分享。”澈格尔挑了眉,浓密的眉毛像是雪山上雄鹰的羽毛。他哼笑两声,问:“所以,在你眼里,我并不是个好相处的领袖,对吧?”
岱钦仍然沉默。
“看来是了,幼兽若想变得强大,便要脱离母兽的胸腹。”澈格尔起身,身形高大又健壮,他走近两步,盯着岱钦的眼睛,“我最讨厌隐晦的东西,我看不明白。”
他沉默片刻,说:“我有时真想杀了你。”
“你不会那样做的。”岱钦断然否认,“你需要我。”
“是啊,人为着点念想,必须冒险。”澈格尔撤开身子,“你帮我杀了老王查干巴日,成就了如今的冻土崖,我理应相信你。可是,岱钦。你离开大周,投奔于我,我却猜不出你的为着的念想是什么。”
他目光沉沉,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岱钦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只说:“我不会背叛你。”
“不会吗?”澈格尔睨着他。
“当然不会。”岱钦点头笑道:“澈格尔,我与你的目光齐平,都想要看大周四分五裂。而至于阆京宝座上的那块肉,你们随意争抢,我并不稀罕。”
澈格尔皱眉盯着他,“大周是你的家乡,你为什么……”
“澈格尔。”岱钦打断他的话,“你需要好好休息。我该出去了。”
语罢,他转过身,不再管身后满眼怀疑的澈格尔,只是用指尖带上木门,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向夜里休息的仓库。
仓门吱呀作响,里头憋闷却宽敞,屋顶不高,隐隐能听见雪融化的窸窣声。
岱钦弯腰靠在墙壁上,忽地想起从前,他和姐姐也曾生活在这样的村庄。远离战争、尽情欢笑、谈天说地,从广袤的农田里打量世界,而母亲会用麦秆编出一只又一只的小动物,放在他们的床边。
笑容渐渐褪去,岱钦起身,听着愈来愈急促的飞雹打落在草屋上的声音。黑夜中,阴沉的雷声从远方传来。
第82章
本末“副将,何故打我?”……
龙骨关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终于熄了下来。
叶帘堂走在灰烬当中,见远处有不少被生擒的北蛮士兵,套着粗麻布袋,被几个平北军细细盘问着。平北军因常年驻守北境,为不错过北蛮人于战场上的叫喊沟通,因此多少都熟悉一些北蛮话。
叶帘堂走近,“问什么呢?”
“北蛮重骑把他们的兵流成了小股,往周边的村庄四散去了。”平北军行礼回话,“周边的村落这么多,旅帅让我们在这儿问话。”
“澈格尔愿意带走的定然都是骨干,”叶帘堂偏头看一眼地上灰头土脸的北蛮士兵,道:“这些人能知道什么。”
“这……”平北军知晓叶侍读与裴旅帅之间生了些不痛快,此时抿了抿嘴,不敢答话。
叶帘堂抬眼望着北蛮重骑奔逃的方向,“这雪下了一整夜,车马的痕迹是一点都留不住。”
平北军垂着头,应了一声。
“继续往南便是红棘原,那边有谷东禁卫军的防线,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叶帘堂回首,“北蛮军要藏,也只能藏在龙脊山脚下的那些村落。”
那北蛮军点了点头,道:“龙脊山脚下只有白山松水两处村庄。”
“那便是了。”叶帘堂说:“重骑分成小股流窜,已经显出疲态。此时南边又有禁卫军驻守,他们走不远的。”
语罢,她拢了拢氅衣,吩咐道:“差人去追裴旅帅,叫他别跑远了。”
“是。”北蛮军一行礼,正要回身,却又被叶帘堂叫住。他回首,听见侍读叹了口气,说:“罢了,我亲自去找。”
*
平北军的长枪挑开挨家挨户的门,搜查着是否有北蛮重骑藏身的痕迹。
霸王枪杆身颀长,几近丈余,握在北蛮军手上矫如龙腾,威猛无比,将村民个个吓的面如菜色,嘴里答着话,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那长枪。
“将军,大将军,您说北蛮跑进来了?”村长两股战战,抖着声问:“那,那我们村子岂不是不保了?”
裴庆本就因着未能一举拿下北蛮之事恼着火,此时一听这边哆哆嗦嗦的声音,更是面如锅底,气道:“懦夫!你等只抱贪生畏死之心,听闻北蛮之至,不思奋勇杀敌,反生惧意,苟且偷生,算什么好汉?”
“将军,您,您怎能如此说啊?”村长捏着身上的衣衫,皱眉道:“这村里人哪个不是携家带口,各户屋里都有稚子老母需要照顾,怎能将我们与,与你们相提并论?”
语罢,他眼光一瞟,骤然惊呼道:“哎!这位将军,可别再踩农田,村子就靠着这几亩地吃饭了!”
裴庆嫌恶地瞥他一眼,哼道:“毫无骨鲠之气。”
那村长闻言,生生受了他这一声辱,只是合手乞求道:“将军,将军,村中百姓皆是节衣缩食以度寒冬,都盼着开春耕田得食。望将军垂怜,莫再践踏我们生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