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心跳,而是战鼓。
丛伏这半价小院离群索居,城门的声响遥遥传来,像是另一个世界。不消叶帘堂吩咐,丛伏便闪身出了屋子,猫儿一般隐匿在黑暗中了。
王秦岳将米粥喂进嘴里,说:“这么快,那位程将军也太心急了一些。”
“他越心急对我们就越有利,”叶帘堂搁下勺,向侍从吩咐:“城门防守薄弱,去告诉瞑君让他的人尽可能坚守,尽量挺过今晚。”
“是。”侍从领了命,便急急上马去了。
闻言,王秦岳撇了撇嘴,叹道:“真是可怜,守城勇士的死亡都是无谓的,不过都是为掌权者铺路。”
叶帘堂垂下眼,“没有办法。”
“是啊,没有办法。”王秦岳喝了茶,将手撑在身子后,透过小窗去看外头漆黑的夜色,“这样想来我们千子坡那时是真的仗义,从不为了自己而叫人去送死……真是生不逢时了,要是那时收敛一些,如今和张氏抢天下的,说不准就是我们了。”
叶帘堂笑笑,说:“杜鹏全过于多疑,而你又过于心软。这是致命的弱点。”
王秦岳望着朦胧的月光从云后透出,顺流而下。他挑了眉问:“是吗?”
叶帘堂抿着茶水,没有说话。
于是王秦岳又点点头说:“是吧。”
千子坡充斥着贪婪,背叛与好战,所以迅速崛起,又迅速陨落。
“都是命数。”王秦岳咂着嘴说。
没一会儿,丛伏便从暗中闪身进屋,左襟沾了一小串泥点,她垂首道:“主子,阆京的正规军在城墙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幸好位置较偏,叫近军给冲下去了。”
闻言,王秦岳哼笑两声,语气嘲讽,“他的人海战术起效果了。”
“朱州城被破或许要比我们计划中的快,”叶帘堂皱了眉,低声道:“我们现在就得换衣,准备动身。”
王秦岳的目光转向叶帘堂,笑道:“你倒是没怎么变。”
行动迅速,铁石心肠。
叶帘堂将右手的钢针缚得更紧一些,说:“我只是有决心。”
王秦岳眉毛一挑。即便饱受摧残、浑身是伤、强敌环伺,她仍依旧有条不紊的制定计划,并严格执行。正如他所形容的那样:铁石心肠。
“决心?”王秦岳抱着剑起身。
“就和当初铲掉你们一样。”叶帘堂看他一眼,将崩玉挂在腰间,道:“废话这么多。该走了。”
这人的决心是盛夏的日光,耀眼无比的同时也带来一场全面又盛大的倾覆。要么杀死敌人,要么毁掉自己。
王秦岳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第121章
人质他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山下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接近山脚,而后远去。伴随着模糊的叫喊声,叶帘堂听不太清,但能辨出声音里的恐惧。她从狭窄的山道向下望,只见下方有许多快速移动的小点,那是纵马进城的骑兵。
叶帘堂收回目光,看来程子奉已经拿下了城墙,军队即将开始对朱州城进行细节,而有名有姓的那几位将领一定正相互比拼着往城中奔,以此争夺暝王项上的那顶“头等功”。
山野前方有脚步踏碎叶子的声响,叶帘堂抬眼,见长谷正正站在道观外的古树下。他已经披着不知从哪里扒下来的阆京军队的坏甲,脚边还堆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布袋。
“姑娘!”看见几人,他急忙招手,又指着地上的布袋低声道:“这是我从城墙附近偷来的阆京盔甲,几
位快些换上吧。”
布袋被他扒来开,锁子甲闪着晦涩的光。
王秦岳拎出一套护肩,上头还湿湿哒哒的粘腻血迹,他捏着鼻子道:“……你从哪拿来的?”
“当然是死人身上。”长谷奇怪地看他一眼,“还能是哪。”
叶帘堂抓着靴子便一脚蹬了进去,道:“别挑剔了,这活儿你能干吗?”
“……能,当然能。”王秦岳慢慢松开捂着鼻子的手,不情不愿地扣上胸甲,表情十分嫌恶,“还怪冷的。”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味,丛伏呼出一口气,问:“已经叫人将他们往这里引了吗?”
长谷点了点头,侧眸看一眼磨磨蹭蹭穿军靴的王秦岳,催促道:“所以,你能快些吗?他们就快要来了。”
王秦岳撇了撇嘴,闭着眼将靴子绑好,“别催,要参赴聚会,可得先整饬仪容。”他睁开眼,见周围人都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于是补充,“……书里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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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重云之中漏下,映得山影幽幽,林木幢幢,静谧又深远,没有飘进一丝战火的阴霾。
他们计划在阆京军到来时装作友军,明面上绑住暝王,再寻着合适的时机机抹掉张氏门下那几条走狗的脖子。
夜风习习,风暴来临之前总是最为宁静,叶帘堂靠在道观的廊下,觉得只有当天地都陷入火海时,才能感受到某刻的美好。
暝王手底下的八个将领都护在他身边,这几人早年间跟着暝王出生入死,至死都不会背叛。想到这,王秦岳手中的千里行不慎削断了一根树枝,立刻遭到其中一人的白眼。
“把你那把破剑收起来。”那人说:“安静一些。”
“不是破剑。”王秦岳低声辩解,“它叫千里行。”
“闭嘴。”那人又瞪他一眼。
王秦岳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并不想在合作时与人生了嫌隙,旁人的信任对他来说十分宝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暝王再次叹气,这些天他脸上的皱纹都深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