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涌进叶帘堂的鼻腔,穿过她发干的喉咙,将胸膛的闷火吹得愈发猛烈。张氏带给她残破与痛楚,而她决定不要苟延残喘,不要那些不痛不痒的风波,没什么意思。
战役不过是刀尖对剑背,叶帘堂胆大包天,愿意拿三年时间把命往刀尖上抹,再将它削得吹毛立断,去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狼烟腾起,叶帘堂握紧碎玉,目光牢牢锁向斜坡下阵型尚未成型的阆京正规军。
第152章
顽抗要想彻底杀死对方,就该有耐心。……
冲锋!
战角吹响,蹄声隆隆如雷,泥土和草叶被踏得散乱,秋风裹挟着小苍潭的潮湿水汽,整座山谷都在这摇晃颠簸的混乱之中扑面而来。
盔甲挡住凛风,若有似无的气流绕过叶帘堂的眼睫,她眯了眯眼睛,用力一夹马腹,战马便倏地腾起,跃过正规军提前埋在枯丛中的绊马绳,随即猛地落下,呼哧出热气,直直冲进正规军的重甲阵型之中。
从南府军自上往下冲锋时,正规军聚拢的阵型便有些凌乱,直到瞧见敌人跃过他们布下的最后一道防线——绊马绳时,动摇的阵型终于有了未战先溃的迹象。
他们已经很累了——渡过冰冷的小苍潭,穿行于重重叠叠的箭雨和应对灵活狡诈的轻骑队,这一路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河滩上的苦战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出路,抬眼又见几百骑兵杀气腾腾地从山顶俯冲而来,腿脚免不得不听使唤地想要后退。
想要四散奔逃的想法才掠过他们脑海,南府轻骑便已冲到了他们身边。
当先的一匹马撞翻重甲步兵,长矛甩在土地上留下深深一道印记,盾牌卡在路边的石缝之间,好让他没沿着山道斜坡一路滚下去。
下一刻,南府军的长刀便刺向重甲,将它们送进胸甲与头盔的间隙中,砍倒、踩踏和追逐接连发生,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倒下去。
股股的深红溪流从叶帘堂脚边流过,她左手挥舞着血淋淋的碎玉,扭曲又刺痛的右手则握紧马缰,武器的撞击声震在她的耳边,隆隆作响,甚至盖过了凛冽的风。
南府军完全阻止了正规军想要冲破他们左翼的可能,浅滩之上的山道中,尸横遍野,长枪被扔地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被马蹄踏碎的重甲与盾。
叶帘堂甩掉碎玉上的血珠,抬起眼,方才在山坡上看不清的战场细节如今一一呈现在眼前:近处血雾朵朵炸开,到处都是横躺在地的尸体。远处,阆京正规军身披黄金甲,正不顾一切地从小苍潭往浅滩上挣扎。
分成两队包抄的南府军逐渐从两端收束,不断压迫正规军阵线的左右两翼,如同溪流绕开石头一样朝两边绕开,再汇聚,势必要将整支重甲步兵倾吞入腹。
包抄两翼奔得迅猛,已经越
过了正规军阵线的末端,叶帘堂已经瞧见了远处李意卿所带领的另外一支队伍,随后她掉转马头,两队便猛地切进被围在其中的重甲步兵中,如同一把直捅后心的利刃。
他们会在这里粉碎正规军的前锋。
*
在敌我人数这样悬殊的情况下,兔羊不能明白为何叶帘堂要猛然发起冲锋,这样的作法无疑与那些战争中头脑发热,自以为是的蠢货别无二致。
他瞧见南府军左右包夹,直直刺向正规军的后背,将长刀狠狠砸在重甲步兵的脑袋上,霎那间,鲜血与铁片爆发的铺天盖地。
在南府军骑兵的压迫下,被裹在正中的步兵们尖叫着相互推搡倾轧,奋力寻找着生还的出口,完全顾不得摆阵抵抗,盾牌长枪丢得四散。
“重甲步兵不过是诱饵。”兔羊轻声说:“在他们自以为捕猎成过的时刻,不过是陷入了另一层陷阱。”
张世景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味,笑着道:“包上去?”
“带上武卫营。”兔羊难得勾起嘴角,说:“这是他们扬名的时候。”
张世景亮闪闪的金甲如今滴血未沾,他握紧缰绳,长刀指向小苍潭对岸的南府军,朗声喊了句什么,这句话被淹没在疾风与战场的厮杀叫喊之中,一些人没有听清,却明白他的意思。
该是武卫营收网的时刻了。
战旗在风中翻飞得格外卖力,武卫营围着战旗排成前突后陷的尖刀阵型。武卫营训练精良,“尖刀”的外侧端平长刀,组成一篇寒光凛凛的钢铁外墙。
战鼓打响,如同武卫营聚拢时所组成的密集心跳。
当小苍潭冰冷的河水没过兔羊的膝盖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打了个寒颤。张世景快走两步,问:“怎么了?”
兔羊摇了摇头,脚步不停。他紧紧盯着眼前的战场,瞧见正规军的前锋被南府军捅了个对穿,他看清南府军手中血淋淋的长刀,瞧见战马蹄踏在金甲之上,血珠溅湿马蹄,血珠从刀尖缓慢滴下,渗进湿润的泥土之中。
他看见了叶帘堂。
兔羊定了神,一直向前,只顾向前,领着一众武卫营冲向浅滩,踏入那条由鲜血与残躯铺就而成的血路。
有南府骑兵上前阻挡,却被他一把从马背上拽下,丢进河水之中,自己则抬脚踩进马镫,打马迎向两个敌人,从河岸直冲进浅滩。
其中一人被他抡中脑袋,收回夹棍时又顺带砸向另一人身下战马。战马被那带刺的夹棍扎了腿,登即受惊不受控制地跑跳起来,连带着马背上那人一同翻到在水里。
兔羊越是躯马往前,周围的骑兵便越是多。他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从重围中冲出,只管向着四周抡棍,也看不清到底砸中了什么,只管将夹棍往圆了抡甩。待周遭的惊叫与利号声嚎至最大时他抹开眼前的血迹,看见叶帘堂只在前头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