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营残兵猛地翻滚向前,猛地顶住南府军劈下的铁戟,背着跌倒地羽林卫说:“你们去护陛下,南门这边,我们能顶!”
他话音才落,宽刀一拧,便将那南府军手里的双铁戟缴下,随着铁戟“当啷”一声落地,南府士兵也被从马背上硬扯了下来,咕噜噜滚倒在地。
“撤……”羽林卫后背已经湿透了,见状好似有希望乍现,当即回过身,声嘶力竭地喊:“回撤!保护陛下——”
可他话音未落,人头就已滚落在地。
闷雷轰隆,兴安门轰然倒塌。
此中有人大泣,“大周之壁,竟成葬土!”
王秦岳冲杀入城,被这一嗓子震了震,下意识抿紧了唇角,谁料这一晃神,后心便遭龙雀偷袭。王秦岳正要转身,谁知镪然一声,峡风正正替他挡住,经过时向后怒了怒嘴。
他回过首。
只见暴雪满天,一纵轻骑纵横而过,在这雪夜似乎要比冽风更快。
“蝉光”闪过,丛伏甩掉血珠时向后看了一眼,朝着南府军首的王秦岳露出一个分外痞气的笑,“您这是年纪大了?”
王秦岳顶着厚甲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瞧见银鞍映亮青袍,好似雪中的一线柳。碎玉翻飞,利落地穿过风雪,与上挑的龙雀撞出铮然的金石之声。
“叶大人!”有人喜道。
闻此,王秦岳却皱了眉。
叶帘堂才在焱州养好伤,倘若今日……他不敢再想,当即向着丛伏厉声道:“你怎么能由着叶大人攻城门?!”
丛伏却挑衅似的不理会,一握缰绳便往前冲去。
王秦岳没法,再转眸时只见多把龙雀逼近叶帘堂,眼瞧着就要朝她的颈脖挑去。
他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正要策马前顶,却忽瞧一柄宽刀以极为刁钻的角度钻入,横挡在叶帘堂身前,就那么硬生生架起了前袭的三把龙雀。
锷吐寒芒,刃承天宪。
白袍翻飞中诛逆刀刀法凌厉,干净地斩过武卫营的喉咙。
王秦岳一口气终于缓下,惊喜道:“先生也来了!”
李意卿不宜露面,幂篱垂下的珍珠白纱微晃,他回过头,朝着王秦岳的方向微微颔首。随后策马向前,始终跟在叶帘堂身边。
两人在这灰蒙天地间猛然前奔,疾风擦过相绕的袖角,像是两把互为刀鞘的寒锋,势必要为大周烙上一道不可磨灭的贯穿伤。
天地晦暗,刀尖向前。
“冲杀!”王秦岳笑了起来,一甩刀上赤珠,在这灰蒙天地间高声喊道:“誓为吾主荡平万敌!”
第198章
顽劣“好马儿,你只管撒欢了跑!”……
皇城的城门被撞得轰隆,火光腾至半空,连带着雪化也融成了水珠。
蓝溪抬眼瞧见南侧望楼已被南府军抢占,暴雪中赤色战旗飞舞的异常显眼,她若有似无地笑起来,“司天火烧了这么久也不见个人,看来是城内大乱了。”
“阿姐无需担心,”戴静思无声地往前走两步,好叫他能靠近蓝溪一些,别叫她被那火光吞没,“南府军在,叶大人不会
让他们滥杀无辜。”
“靠反贼来维持城中秩序,”蓝溪疲惫地笑一声,“恐怕是更大的乱子吧。”
戴静思心中惴惴,他只得再往前两步,没有开口。
值房的火越烧越大,将北侧的浑天仪与庙宇通通染红,巨大的齿轮在摇曳的火光中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在叹息。
“干将死,城门破,”蓝溪散乱的头发挡住了眼睛,这让戴静思看不清她的表情,“你我定下的承诺,实现了。”
司天监的火舌被风吹动,堪堪舔过蓝溪贴近的袍袖,戴静思这时才恍然惊醒,猛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臂,“皇城未陷,眼下就还算不上实现!你,你得等着……”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蓝溪神情倦倦,经年的恨意拖得太久,早就拖垮了她的身子。蓝溪没有挣扎,只是无奈道:“静思,只剩下最后一步。”
“那也不能算是实现,我们从前说好的……”戴静思握着她纤瘦的手腕,将她扯到身边,眼角流了一点泪,“离开这里,我们找个找个地方生活下来……就像从前那样……说好的……阿姐……我们说好的……一起活下去……活一辈子。”
蓝溪只觉得身上一沉。
分明是常静思将自己拉到身边,可他却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拉着她缓慢坐下来,泪水都晕在她肩上的衣袍上。
他们中间隔了太久的岁月,分明陌生,可此刻相同的血液流淌在一处,蓝溪抱着他,就像抱着自己。他们一同跌坐在这雪夜,大火烧得暖和。
“常静思,我知道叶大人和皇城里的人都不一样,她愿意俯下身和我讲话,她或许真的会放过我。”蓝溪语调一顿,慢慢道:“……可我怎么放过自己。”
他们都是被那流血时局造就的孩子,常氏因着帝王的一念私欲而亡,迫使他们太早的与父母离散,这就成了他们心中的死结。
常晚月和常静思约好了,一个向里,成为蓝溪,一个从外,变成岱钦。
父母的那笔血债超过了一切,就算他们身为蝼蚁,就算蚍蜉撼树,也要拼尽一切,要大周血债血偿。
蓝溪从握住张枫递来的那把刀时,就私自将“良心”两个字抛弃了,为此她能毫不犹豫地对身前的一切出手。无论佛祖罗汉,恩人亲眷,只要挡住了她的路,逢着便杀。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退路,可如今见着弟弟跪在自己身前,告诉她,一起活一辈子。
“啊,”蓝溪眨了眨眼睛,“我真该在地里挖一辈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