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不敢耽搁:“奴婢遵命。”
梁嗣音抽出一块白方帕攥在手心,血腥味浓烈,她不免捂住了鼻尖,眼神却是往旁边的香囊瞥去。
不知过了多久,裴璟血终于止住,太医告退,她寻了个措辞让红杏去抓些治失眠的药。
待帐内只留下位面生的小太医做第三者,以此来证明二人没有独处空间,梁嗣音才不紧不慢站起了身。
梁嗣音步履从容走到床前,低睨着桌上香囊,是她曾经去清涯寺求了平安符险些丧命,送给裴璟生辰礼的。
香囊样子有些破旧,边缘似有刀割过的痕迹,底下她绣的小字在此刻刺眼厉害。
好像在变相讥讽,自认为付出一切就会融化他人一颗冷硬的心的笑话。
正当梁嗣音伸手去拿时,床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裴璟慢慢睁开了漆黑的眼,他醒了。
感受着男人投来错愕的视线,她手指一蜷,停住了动作。
“臣参见……殿下。”
裴璟挣扎着起身,从床头滚落,巨大的冲击力和疼痛不禁让他皱起了眉。
小太医也是一惊,下意识想出声提醒病人不能随意乱动,又或是上前去帮扶一把。可面对长公主浑身上下的气势,他还是弱弱把萌生出来的念头掐掉了。
眼看男人行完了礼,梁嗣音才缓缓说道:“不愧是裴璟将军,受了重伤仍然坚持行礼,本宫真的好生佩服。”
这一句讽刺意味十足。
裴璟费力抱拳,回答:“规矩在前不可作废,裴某只是行分内之事。”
梁嗣音居高临下,自是看清了男人额间流了许多汗,说话连着嘴唇都颤抖,人就一动不动跪着。
跪在她面前。
梁嗣音半敛着长睫,淡淡说道:“起来吧,本宫可不想落个苛待救命恩人的名声。”
救命恩人,四个字再度戳到了裴璟心口,表面是他为救梁嗣音而受伤,实则是她失忆被裴璟所救的不堪过往。
两人心知肚明。
他被小太医扶着勉强起身,踉踉跄跄,不太稳:“多谢殿下。”
梁嗣音随手拿起一个火折子,轻轻在指节上敲打着,问询:“裴将军,本宫说什么,你都会听?”
“是,只要是殿下所言,臣就去做。”说着,裴璟眼里有了一瞬希望。
梁嗣音似乎不相信,又问:“当真?”
裴璟信誓旦旦:“臣对天发誓,不会对殿下扯谎。”
闻言,梁嗣音把玩着火折子的手指一停,然后猝不及防扔进了炉子里,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噼里啪啦——
火星止不住外溅,转眼间势头越发旺了,映得美人周遭仿佛染了层光,勾勒出窈窕身影。
她站在炉子旁边,抬手漫不经心一指:“本宫要你亲手烧了那个香囊。”
耳闻,裴璟攥紧拳头,他嗓音哑了一瞬:“殿下,臣可以不……”
那是他对梁嗣音曾经唯一的念想了,烧不得。
梁嗣音当机立断,语气不容拒绝:“烧。”
起初她送裴璟香囊时觉得配不上,到而今依旧如此,香囊是没变,变化的是不配之人罢了。
说什么愿他平安,到头来梁嗣音觉得裴璟不平安才得她心,什么清涯寺求来符,通通不做数,一并毁了才好。
既然说好再无瓜葛,那就一点有关两人的物件都不能留,势必要干干净净。
裴璟强撑着身体,挪向桌前,无比珍贵捧起梁嗣音失忆时为他缝制的香囊,深吸一口气:“殿下,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梁嗣音环着手臂,上下打量一番,气笑了:“裴璟,你没资格同本宫说这些。”
裴璟想张口说句什么,可到了嘴边却是如鲠在喉,无能为力低下了头:“是,臣知道没有资格。”
在梁嗣音面前什么也不是。
他现下连站在梁嗣音身边的资格都没有,每每看她和谢淮之并肩而立,总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涌向喉间,遏制得人喘不过气来。
距离炉子不过几步,他犹豫不决握紧了香囊,终归咬牙站到火光前,身上传来的疼痛感令男人摇摇欲坠。
小太医没耽搁,再次搀住了裴璟。
与此同时,梁嗣音坐了下来,注视着男人下一步举动,眼底清澈无波,含着疏离。
看裴璟迟迟不动,梁嗣音握着火钳随意拨动了几下,她抬眼漫不经心道:“本宫不是在同你商议,而且是在命令你。”
四目相对——
她在裴璟眼中看到了犹豫不舍,而后者在梁嗣音眸底望到的是,果断和淡漠。
感觉天差地别。
“臣遵命。”
裴璟展开粗糙的手掌,动作有些发颤,手背停留在火舌上方任由灼烧感遍布,也没舍得将香囊抛下。
香囊于他,是梁嗣音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异常珍惜,怎么舍得就这么烧了。
猝不及防的,火钳从裴璟手掌闪过,毫无征兆将香囊坠入炉中,瞬时间化作灰烬,不见踪影。
梁嗣音不愠不火的声线随之在他身侧响起:“裴璟,与本宫作对下场只会比这香囊更惨烈,你就当此物在那场火里一同葬了吧。”
后半句是她靠近裴璟耳畔压低声音说的,小太医自是听不到分毫,反而被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