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发了高烧,就死了。”马招娣突然“哒”一下两手分开,直直地站起身往外快走,“屋里冷,我去给你们弄些炭火。”
一定有问题,刘槿熙默默地等,直到马招娣搬来一个炭盆。
“这样的情况多久了?”
“什么?”马招娣直起身,腿也不挪动就直接扭头看她,见她指向自己的手臂,这才发觉淤青又暴露出来。
“哦。”马招娣漫不经心道,“我也不知道,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马招娣扯下衣袖盖住难看的伤痕,回坐到位子上。
“我想,可以带我们看看你的孩儿吗?”
马招娣拼命地点头,无神的眼睛中散发出一点明亮,她的脚步轻松,语气轻快道:“请和我来。”
坟墓在宝光寺后面的山坡上,山坡不陡,山路却是弯弯曲曲绕了好远。
两人走进一片松树林,不过十余步就看到了石碑,石碑上仅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唐向明之女——唐糖”。
马招娣跪在石碑旁边,徒手扒开旁边的积雪,嘴里喃喃自语:“怎么才不过半天就这样积雪?”雪堆下露出几块石头,原来这石碑是用石块围着固定的。
刘槿熙从食指取下一枚玉石戒指放在石碑前被磨平的石块上,马招娣呆愣地望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天色不早了,我带你们下山。”马招娣从雪地上爬起,手中抓了把雪按在眼周撒开,泛红的眼底很快消散了。
马招娣走在前面,刘槿熙和月见跟在后面。
“你想知道什么我会配合你们的。”她背着身,两人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你认识杨香舞吗?”
“不认识。”她回答得很快,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马耀祖好赌,马家的房子……”
“是我给的钱。”马招娣加快了脚步,用手拽开前面的荆棘,尖锐的木刺只把手上的厚茧划破,她似乎感受不到痛。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当初他们让我嫁给他,就是看中了唐家出的价钱,再加上后来我嫁过去后手头也宽裕不少,所以……”马招娣突然打住,拐进前面的路口。
她在*撒谎,刘槿熙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双摆动的手掌上的老茧。
唐家是个富贵人家,不至于没有侍从侍女,看她这般模样应该是吃了不少唐家的苦头,唐家怎会给她钱?
“你和唐向明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马招娣坦然道:“不好,他有很多妾室,他来我房里的时候几乎都是,要打我。”她放低了声音,搔抓着手臂上的伤痕。
“你弟弟和弟媳之间关系怎么样?”
“我不知道。”马招娣很认真地想,以至于她不慎踢到旁边的尖石,疼得她缩脚发出“嘶”的声音,“自从我嫁人后就很少回去了,他在我后边成婚的。”
“你知道媚香阁吗?”
“不知道。”
“你为什么住在这儿不回去?”几人终于走到宝光寺门口,此时已经能看到天边的金光变深成橙红的颜色。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且方才你也说了,唐向明死了,他们不会接纳我的,我没有家了,回哪里去?”
金光照得她的脸惨白。
出嫁了,就真的没有家了吗?
刘槿熙突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母后腹中的皇子,想到了母后逼迫她嫁给谢正羽一事。
此刻唯一感到庆幸的,也只有这公主的身份和独属于她的公主府。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马招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着她。
“没有了,不过,还得需要你去大理寺一趟,你放心,来回的马车路费算是我的。”
“好。”
马招娣嘴上答应着,却是默默地走进房间收拾包袱,她还是想回去的吧。
刘槿熙叹了口气,正好来人禀报马车已经准备在寺庙大门,她目送着月见交代好侍卫,便翻身上马与月见一同赶回公主府。
“公主,在想些什么呢?”月见把一截手指伸入浴池探了探水温,又往里加了些热水,“这冬夜水凉得就是快。”
“月见,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向来都是男子传宗接代而不是女子呢?明明这世界诞生于女子腹中。”
“公主这是又想到了马招娣的话?”月见眼里闪烁着些许怜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您是公主,自然是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的。”
“不,是一样的。”
刘槿熙拨弄着手指,池中泛起阵阵涟漪。
“虽然我从小与皇子们一同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可多数时候父皇和母后都会教育我端庄贤淑,而不是像教育皇子那样教他们朝政之事,治国之道,天下之本。”
“在所有继承之中也都是男性,无论是皇位,爵位,还是寻常老百姓的家业房屋田产,古往今来,男人都会教导女子顺从,却不见教导男子顺从,男子反抗之时就是勇气可嘉,女子反抗之时就是违背伦理不守孝道。”
“公主……”
刘槿熙打断了月见的话:“可笑的是,历代的女子好像都已经被驯服,男人不再担任教导女性服从他们的责任,女子开始了自己教导自己以及教导后代女子顺从的责任,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真真可笑!”她冷哼一声,冷笑道,“怎么就不是在家从娘,出嫁从妻,妻死从子?”
“而朝堂中也一样,女官都在后宫六局,不参与政事。我虽贵为公主,不过想要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之职便遭遇朝臣反对,若不是孙家以及谢正羽背后的谢家,我想父皇也会动摇答应我的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