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济琛迟迟未开口说事,木清辞也不着急,在路过一处戏台子的时候木清辞停下了脚步,戏正好开场,三人便驻足观望了一会儿。
台上演绎的是一出孤女为父伸冤的戏码。
女角阿玉的父亲因与当地的一位商人阿卓有了利益冲突,被其谋杀,阿玉不忍见父亲无故惨死,去衙门告状,又被衙役刁难,在县衙门口从四块钢板上滚过才得以见到当地的县令。
县令是个好官,听闻她的冤屈后立即派人详查,得知她说的确有实情,便将阿卓押入大牢,下令三日后问斩。
然而就在行刑前一日,阿卓的父亲就向县令递上了另一份证据,当堂言明自己的儿子是被人阿玉联合另一位商人阿文构陷。
县令将众人带到公堂上对峙,威压之下,之前的人证却又突然临阵倒戈,纷纷承认自己是受阿文指使才诬陷阿卓,阿文在重刑之下也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供出了阿玉与自己的儿子有私情。
阿文是县令儿媳的叔父,他所做皆是受到县令儿子阿吴的指使。
证据确凿,县令当场痛诉:“为父受事务所累,竟疏忽了对你的管教,竟让你犯下这等大错,我实在是愧对乡亲们的爱重。”
阿吴跪于地上大声质问:“爹爹是县令,如今是要将孩儿绳之以法吗?”
“你犯下错事,我岂能饶你?若是就此原宥,我怎对得起身上这身官袍,今日,我便亲手斩下你的头颅,还枉死的百姓们一个公道。”
说这话的同时,县令已经从一旁拔出长剑,刺进了阿吴的胸膛。
阿吴倒地后,县令亦是蹲在地上痛哭,“儿啊,爹对不住你......”
这出戏的最后,便是阿玉被拉上刑场斩首。
好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
看完后,木清辞出声道:“葛玉珂敲响登闻鼓一事,在黎安传的沸沸扬扬,有人将其写成话本,不止说书先生在茶楼酒肆大肆宣扬,更是有人将此编成一出戏,在戏台上演绎,唯一不同的便是阿吴和阿玉的结局。”
周济琛笑着点点头,抬手示意木清辞往前方走。
走了几步,木清辞又道:“吴王的结局应该不会是阿吴的那样,但是葛玉珂的结局具体会如何,那可说不定了。周侍郎当初将她带进黎安之时,可否想过会是如今这番局面?”
“世间万物,最是变化无常,出乎意料的事太多,又有几人能够准确的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不过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周济琛道。
“这话倒也没错,”木清辞也认可周济琛方才所言,但她又补充道,“但是在我看来,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其实是人心。”
“人心易变,真心本就难得,若是失去了,往后便再难寻到了。”
最后这句话,木清辞说的极轻,如果不是周济琛就在她身边,兴许都无法听见。
周济琛眸色略微暗沉,他朝前方深深看了一眼,岔开话题道:“姑娘就不问问我为何深夜叫你出来?”
“那我现在问还来得及吗?”木清辞轻笑道。
周济琛没应这话,他看着漆黑的夜幕,忽然来了一句,“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怕黑,一到深夜就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夜间没有人陪着都不敢入睡。”
周济琛说的这件事,木清辞并不清楚,“为何?”
“那时候我阿娘身染重病不得离床,有天早晨我听她说她想吃酥香斋的糕点,就偷偷跑去酥香斋给阿娘买点心。”
“等我到酥香斋的时候,却看见一群身穿家丁服饰的人正在围着一个老妪殴打,等我挤进去之时,那位老妪身上全都是血,已经没有了生气,家丁见她死了,就将她怀中紧紧护着的男孩扯出来,不顾他的哭喊,一棍子击在了他的头上,那一棍用了十足的力道,我亲眼看到男孩的头破裂,鲜血混着脑浆流淌在地上。”
木清辞安静地听着他说。
“那时候我年岁尚小,看到这一幕就直接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已经在家中了,我问了府中下人,他们将事情的原委与我说了,原是之前赵通判的七岁的女儿,仗着自己官家小姐的身份,欺辱巷子里一位普通人家的小姑娘,男孩看不下去,就骂了赵小姐几句,赵小姐心高气傲,天生心脏又不太好,气急攻心之下竟直接昏死过去,险些没有救过来,赵通判心疼女儿,就让人活活将这对祖孙打死。”
时隔多年,提起这件事来周济琛心中还是十分不是滋味,“当时围观的人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制止,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他们上前充当了这个出头鸟,下一个死的人便是他们。”
“我阿爹那时候刚入刑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中,早朝都还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将此事上报,除了当时任员外郎的宋大人,无一人将此事放在心上,可他二人那时候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动摇一个背后有人撑腰的通判司通判 ,他们写了许多封奏折,但无一封送到陛下面前的。”
之前的周家和现在的周家不一样,周洪杰从武,那时候在战场上历练,府中全靠周洪斌一人撑着。
周洪斌有自己的傲骨,不愿意与他人结党营私,但他更无法对此事坐视不理,就算频繁碰壁,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周济琛那段时间一闭上眼脑中就浮现那一幕,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身边没有人便睡不好。
有一日夜间,周济琛的娘亲病情突然加重,府中人手不够,一直陪着周济琛的奶娘见他已经睡熟,便也去帮忙。
周济琛后来想要如厕,醒来之后发现屋中空无一人,他便摸黑走了出去,刚走到茅房,便听到头顶的树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