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脚离了承明殿前, 后脚陛下便抬脚追了出来, 哒哒的马蹄声踏在汉白玉的宫道上, 声声扣人心弦。
江镜澈负手而立, 扫视着因响动而围过来的宫中禁军,终出言道:“乔中郎何在?”
“陛下,臣在。”其间一年轻小将迅速出列,朝着玉阶上的陛下拱手一礼。
“你带人跟着,若她敢胡闹, 伺机将人绑回来,不必留情!”陛下淡淡吩咐着,转身便又回了温暖的殿内, 只那一道背影, 透着难言的疲累, 饶是再华美的锦衣,也遮不住心底的千疮百孔。
乔中郎腹诽, 您这话说得轻巧,昭王在您眼皮子底下溜了, 您都束手无策,反倒让我去抓。若当真伤了这个小表妹,他这颗脑袋非得搬家不可。
圣命不可违,中郎将乔元礼带着数十人马飞速追赶,也一道出了宫门。
守卫宫门的小将们尽皆傻了眼,一个晚上,禁军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好多次,太平盛世下委实是史无前例了。
而江映华执意夜闯宫城,再闯京城城门,为的就是休沐结束后,御史台那群板正的老顽固参上她一本。如此胡闹的行径,陛下也护不住她,这般折腾,亲王的封号大抵不保,东海或许就不愿将世子许配给她这个泼皮混账了。
若没了颜皖知在旁,她为家国做再多又与谁分享,索性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亲王也罢。多年镇守边疆,她扪心自问,所作所为无愧大楚,却换不回自家亲眷的半分怜惜。
身后的禁卫不会跟随太久,若江映华一意孤行的远走,这些人终究会折返,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护卫陛下的宫禁。去京百里,江映华疲累不堪,天色渐渐明朗,她回身望去,当真没有了禁卫的身影。
甩开了,便是最好。
奈何她情急之下的仓促决定,让她出来时分文未带。囊中羞涩,私下流窜又不能暴露身份,如此,江映华必须得尽快寻个钱庄,讨些银钱傍身才可。
她打马直奔下一处城池,一瞬间竟觉得风水轮转。此刻的她还不如那个谋乱的三哥,好歹放人离去时,江映华还给了他足够的盘缠。
忽而,她竟回忆起上次返京,陛下在城楼上与她说得话。此番她何止是不听话,简直是肆无忌惮的,不怕脑袋搬家了。走在清晨的冷风里,她隐隐瑟索了身子。不知是元月天色太凉,还是心头泛着后怕的惶恐。
乔元礼得了命令后仓促追赶,正好在城外撞见了隐在暗处的禁卫,两拨人交头接耳的说了一通,禁卫方肯回宫,将差事移交给禁军的弟兄。
江映华在辰正时分抵达了下一处城镇,入了城便焦急的寻找钱庄,趁着陛下来不及反应,从钱庄里支取了数千两的银票出来,回身上马,一刻不敢耽搁的离去。
混迹在熙熙攘攘人流里奔逃,令本就滞后的禁军眼花缭乱。无奈之下,乔元礼只得命手下兵分三路。江映华不会无缘无故的钻进城中,是以他亲带着人在城中盘问,不多时,便得了她取走银票,又兑换了些许碎银子的消息。
青天白日的,约莫江映华是不敢耽搁时间落脚的。而赶路外出,夜深之时盗匪猖獗,她私下出逃,决计不敢入住官家馆驿,是以定会寻个城镇,找个不差的脚店或是酒楼歇息。
乔元礼如此想着,便赶忙吩咐手下,标记出每一处方圆二百里以内的,尚算干净规整的客栈。他打算顺藤摸瓜,守株待兔。
与掌管秘司的颜皖知相处多年,这些抓人拿人的心思手段,江映华早已了然于胸。机警如她,好不容易溜出来,怎会轻易便被人带回去。是以她反其道而行,在禁军焦头烂额之际,又悄然折返回京,玩了一出灯下黑。
为了便于藏身,江映华没有选择气派出名的住处,只在闹市区的一个小脚店开了个房间,传讯影卫前来,给她带些吃食和消息。
这般苦等半月,朝中并未传出丝毫处置颜皖知的风声。如此,江映华短暂的稳住了心神,开始着手另一件事。
只是事情不如她所料,她深夜闯宫,又失踪了半个月,朝中竟无一星半点的动静。无人弹劾她,影卫也探听不到陛下抓人的安排,只知道昭王府内大门紧闭,对外声称昭王归京仓促,染了疾需要静养。
太过安静,没能让她的筹谋得逞便罢了,眼下禁军禁卫皆不知躲在何处,反让江映华有些心虚,连出门都要再三掂量了。
直到元月廿九这日傍晚,影卫匆匆赶来,拱手道:“主子,有消息了。东海世子一行将于二月初三在连州港登陆,朝着京中来。”
终于来了。江映华等了将近一个月,总算是有消息了。
连州港距离京中八百余里,世子的仪仗与接应的使臣庞杂,定然行进缓慢。江映华粗略的算了算,她若拦阻,还是离着京中越远越好。是以得了消息她便呆不住了,翌日大清早,城门初开,她便一身男装,直奔连州。
一路上,影卫将打探的消息说与江映华。言说那东海世子名唤赢枫,乃是太后的异母妹妹,云霄大长公主与东海王上的膝下独子。因其粉雕玉琢的姿容,顾盼生辉的眼眸,艳如朱砂的唇瓣,和婉端方的神态,得了“玉面佛”的美称。
听着这般说辞,此人该是容颜姣好的翩翩佳人。只是个花入各眼,江映华早已被一人惊艳,眸光中已无空量容纳旁人分毫。
主仆二人一路风餐露宿的奔袭五日,每晚只敢在路边林间歇息,生怕露了行迹。
听闻上岸当日,世子一行便留宿连州休整。江映华得了这个消息,快马加鞭直奔连州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