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吃净了一碗白米,江映华终于动了动身子,却是抬手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碗白饭推给了颜皖知,“都吃了,别浪费。如今我也得打着算盘过日子了,长史该懂事些。若是这菜你吃不下,我命人给你端去府上。”
颜皖知实在是摸不清这人的怪脾气,从前断没有这般蛮横,最近也不知怎得,总是和她过不去呢。一碗白饭已然寡淡无味,再来一碗,堂堂从三品命官,因为白米饭撑破了肚皮,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殿下,臣实在吃不下了,这饭食一并带回府上可好?”颜皖知眨了眨眼,的确不愿再吃,便出言询问。
“不好。”江映华靠着椅子,眼睛望着殿外摇曳的枝桠,漫不经心的回应。
颜皖知与身前的白米饭大眼瞪小眼,足足拖拉了半个时辰才将这些恼人的米粒儿吞入腹中,暗地里叽歪,这半个月都不要再吃一粒白米饭。
江映华不急也不恼,就坐在那儿陪着人耗着。
颜皖知并不知晓,先前几日在宫中,江映华已经被狠狠搜刮了一拨。她名下是有些暗地里的私产的,旁人不知,太后和陛下一清二楚。那还是皇考过身前留给江映华的,足足两条街的铺子,收益相当可观。
江映华不听话,太后直接收走了这些产业,算是捏住了她大肆挥霍的命脉。钱财不光用来胡闹,正经事上也少不得。如今私产被没收,明面的俸银又被罚走,陛下分明是玩了一手釜底抽薪,让江映华彻底偃旗息鼓,再也没有了胡闹的资本。
看着一脸委屈,垂眸不语的颜皖知,江映华心里暗暗抱怨:这人哪儿都好,偏生对长姐事事言听计从,忠诚的有些蠢笨。也不知,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42章 可怜长史
西风乍起, 枯叶飘零。京城中的花草树木只余光秃秃的枝桠,晃荡在晚秋初冬的寒风里。
凛冬将至,岁末近前。一行旌旗招展的仪仗引着后头的车马, 乌乌泱泱的自京城北门远去。
江映华得偿所愿, 踏上了回归北境封地的返程路途。半躺在宽敞且暖洋洋的马车上, 她十分惬意的拉着颜皖知陪她对弈。
此刻京中北城门的城楼上, 已然望不见北方官道上的车驾, 空余些许被狂风掠起的黄沙肆虐。
城楼上,一袭玄色织金的曳地长裙被疾驰的西风撕扯着,长长的裙摆上矫健的飞龙纹样直向东卷去。高处不胜寒, 她却恍若未觉, 目光遥遥的望着北方, 迟迟不愿收回视线。
“此处风凉, 您仔细着圣体。九殿下走远了,不如回宫去吧。”须发花白的老公公垂手侍立在侧,有些禁不住初冬凛冽的狂风。
帝王行事素来以皇权利益至上,取舍予夺的思量少有犹豫。唯独将昭王送回北疆,陛下心中一直打鼓, 不知这个决断是否合适。
风愈发急了,呼啸的声音席卷着尘埃,平添几多苍茫。城楼上的人厌恶飞沙走石的氛围, 终于不再执拗, 转身离去。
昭王来时, 轻车简从。再走时,却是将京中王府, 连人带物搬了个空空荡荡,美其名曰, 如此便不会思念家乡。这番做派落在朝中文臣眼里,便真信了这小王爷拱卫边疆,戍守国防的决心,也不再往她身上多费心神。
一行人马行进缓慢,走走停停,过了将近十日,总算入了并州境内。江映华不喜多事,便命人绕城而走,避开出城相迎的官员。
随行护卫本以为自家主子不会这般,本是打算好了的,今夜就留宿并州城内。哪知江映华出言吩咐,不准入城,护卫们只得知会车夫加紧速度赶路,争取在前半夜能够平安抵达下一处远在六十里开外的驿馆。
入冬天色短,黄昏日暮来的快,夜幕暗沉不过眨眼功夫。郊外的路上人迹罕至,入了并州地界又多山,护卫们皆是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连日颠簸的路途令人疲乏不已,马车上没有什么好的消遣,江映华依旧拉着颜皖知下棋。虽说那人手里捏着棋子,眼皮子却早已在打架了,等候许久都不见她落下一子。
颜皖知扭头去看,江映华长长的睫毛微微忽闪着,眼睑紧闭,一手撑着下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这是早就睡过去了,和磕头虫一般。
苦撑个什么劲儿呢?颜皖知见状,小心翼翼地从她纤细的柔荑中取下那枚白玉棋子,给一旁的小婢子递了个眼色。那丫头会意,便铺好了锦被,把江映华扶着躺倒下来,轻轻吹熄了车内的烛火。
马车有节奏的随着马蹄的起落摇摇晃晃,宛如婴儿的摇篮,哄睡最是合适。
江映华迷迷糊糊的梦里,仿若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她的三哥抱着她,偷偷溜出宫给她买街市上的糖人玩儿。可巧就撞上了二哥出宫办事归来回东宫,将二人捉了个正着,一手一个拎回了东宫,故作老成的好一番训斥。这二人却不以为意,反将他的东宫嚯嚯的稀巴烂……
做了美梦的江映华一副恬淡的睡颜上透露着少见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借着微弱的月光,颜皖知瞧着她的小模样,心下猜测这人是梦到了怎样的趣事,能在沉睡中调动起唇畔的肌肉,连眼角都笑出了鱼尾纹来。
夜间赶路,除了马蹄哒哒,并无其他响动。人耳适应了便和无声没甚区别。忽而车外的守卫相继传出了拔刀出鞘的金属划过的声音,颜皖知心下警觉,直接将昏睡的江映华摇醒。
好梦被人扰,江映华正欲恼火,入耳的声音不似方才,已然变得有些杂乱,她慌忙坐起身子来,一脸凝重的听着外间的动静。小婢子见她醒了,不明所以的掏出了火折子,想要点亮烛火。江映华伸手按下,朝着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