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瀚慢慢地,怯怯地循声望去,三四丈外,他哥袁涣那张威仪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大哥。”袁瀚干巴巴地唤道。
话音刚落,就听熟悉的鹰唳声响起,停在屋顶的白色海东青展翅朝袁涣的方向飞去。
袁瀚被这头海东青挠出了心理阴影,喊道:“大哥,小心那头……”
然而,白色的海东青从袁涣的头顶上方掠过,飞向了四五步外的另一人,收起双翅,稳稳地落在了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马上,“啾”了一声。
比起此前杀气腾腾、人挡杀人的凶猛样,此刻的海东青竟然显得有些软萌。
“乖。”黑马上,一袭月白直裰的萧无咎在爱宠的头上赞赏地摸了一把。
袁瀚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他突然知道楚明鸢的这头海东青是怎么来的了。
萧无咎,又是萧无咎!
袁瀚的眼睛差点没喷出火来,指着萧无咎问他哥:“大哥,你怎么会和萧无咎在一起?!”
袁涣看了看形容狼狈的弟弟,微微蹙眉,解释了一句:“我和萧探花恰好在附近的十安酒楼喝酒,听到这里刺客,就一起过来了。”
他这句话与其说是对着弟弟,不如说,是解释给二皇子与四皇子听的。
顿了顿,袁涣问:“阿瀚,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他心想:锦衣卫不是说,被景愈行刺的人是西勒三王子拓跋嵬吗?!
第140章 兄弟阋于墙
袁涣这一问,袁瀚的委屈劲全上来了,抬手指向了后方的一人一鹰。
“就是那头海东青挠的我!”
“大哥,这一次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训萧无咎和他这头海东青!”
寥寥数语,这纨绔子弟就将他仗势欺人、撒泼耍赖的本性暴露无遗。
这时,楚明鸢从素问堂里走了出来,义正言辞道:“小国舅,你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拓跋三王子将你生生从马背上踹下来,他的海东青也挠了你,你怎么半句不提?”
“是你先用马鞭抽我,我的海东青为了护我,才会伤了你一点皮毛,便是今天去御前对质,我也无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涣指了指袁瀚的小厮问,两边太阳穴在一阵阵的抽痛,有些后悔了。
他这不省心的弟弟关了半个多月禁闭,这才刚放出来,居然又开始惹麻烦了。
袁瀚的小厮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禀了。
袁涣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牵扯到了镇南王世子,真恨不得抽这个蠢弟弟八百鞭子。
“顾世子,是小弟失礼了。”袁涣对着后方的顾湛拱了拱手。
然而——
顾湛充耳不闻,目光正直勾勾地望着黑马上的萧无咎,想起万寿节那日在紫霄殿中,萧无咎与楚明鸢并肩而来的那一幕。
突然间,他恍然大悟。
是了,楚明鸢身上的那块云龙环佩应是萧无咎这个未婚夫所赠。
“啪!”
顾湛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一声遥远的碎瓷声。
想起当日父王在看到萧无咎的那一刻,不慎摔了茶盅,还因此烫伤了手背。
“那是……萧无咎?”
父王那暗哑又掩不住颤音的声音,犹如恶鬼的低吟萦绕在顾湛耳边。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父王的?
顾湛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皇帝颇为赞赏地说萧无咎“才华横溢,乃实干之才”、说他“教化獠人,颇有成效”云云。
他还记得父王令许氏说了很多关于萧无咎的逸闻。
他那会儿还觉得奇怪,父王明明除了打仗喝酒,对这些妇道人家茶余饭后的话题不感兴趣的,怎么会对萧无咎这么好奇。
对了!
顾湛突然间想起父王那日还说了一句话,说他看萧无咎面善。
是了,连自己上月在御书房初见萧无咎时,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那么,萧无咎到底长得像谁呢?
不是父王,也不是尉迟王妃,到底是谁?!
这一刻,顾湛的心情乱极躁极,很想冲上去质问萧无咎,那块云龙环佩是不是他的……
见顾湛失魂落魄,袁涣又唤了他一声:“顾世子?”
顾湛这才回过神来,强自做出若无其事的姿态,道:“一点误会而已。”
“国舅爷无须在意。”
袁涣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当即又道:“世子今日也受惊了,改日若是想起什么关于刺客的线索,还请通知锦衣卫。”
“世子请自便。”
袁涣也没问两位皇子的意思,直接下令放行。
这一次,连拓跋嵬都没再拦顾湛。
楚明鸢不动声色地抚摸着袖口的刺绣,心道:这“柿子”自是要选软的捏。
顾湛接过小厮乐川递来的缰绳,在上马的那一刻,忍不住又朝萧无咎望了一眼。
理智战胜了情感。
他终究压下了那股冲动,另一个问题紧接着浮上心头:如果萧无咎是尉迟王妃之子,那么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在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顾湛看到萧无咎优美的唇角浮起一丝讥诮的浅笑。
他知道的!
想起那块碎在御书房里的云龙环佩,顾湛有了确信的答案。
那么,萧无咎为何不拿着他的那块云龙环佩,回南疆认亲呢?!
此时此刻,顾湛感觉自己的头上似有一把铡刀悬着,不知何时,铡刀就会落下,他就会一无所有。
顾湛心乱如麻,烦躁之下,重重踢了下马腹,驱马离去……
喧嚣之间,他听到后方传来一道如珠玉般的声线:
“阿鸢,你方才受惊了吧?”